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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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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叫喊声跑进厨房时,姥爷正用烫伤了的手指头掸着耳朵,他一边蹦达,一边吼着: 

“谁干的?你们这群混蛋!” 

米哈伊尔舅舅趴在床上,用嘴吹着顶针儿。 

格里高里依旧缝他的布料,不动声色,巨大的影子随着他的秃头晃来晃去。 

雅可夫舅舅也跑了进来,掩面而笑。 

姥姥正用擦了擦着土豆儿。 

米哈伊尔舅舅抬头看了看,突然说: 

“这是雅可夫的萨希加干的!” 

“胡说!” 

雅可夫大吼一声跳了起来。 

他儿子哭了,叫道: 

“爸爸,是他让我干的!” 

两个舅舅骂了起来。 

姥爷这时候已经消了气儿,用土豆皮儿糊到手指头上,领着我走了。 

大家一致认为是米哈伊尔舅舅的错误。 

我问: 

“要不要抽他一顿?” 

“要!”姥爷斜着眼看了我一下。 

米哈伊尔舅舅却火了,向我母亲吼道: 

“瓦尔瓦拉,小心点你的狗崽子,别让我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母亲毫不示弱: 

“不敢!” 

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母亲说话经常是这么简短有力,一下了就能把别人推到千里之外。 

我知道,别人都有点怕母亲,姥爷跟她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我对这一点感到特别自豪,曾对表哥们说: 

“我妈妈的力气最大!” 

谁也没有表示异议。 

可是星期六的事儿却动摇了我对母亲的这个信念。 

星期六之前,我也犯了错误。 

我对大人们巧妙地给布料染色的技术非常感兴趣,黄布遇到黑水就成了宝石蓝;灰布遇到黄褐色的水就成了樱桃红。 

太奇妙了,我怎么也弄不明白。 

我很想自己动手试一试。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雅可夫家的萨沙。 

萨沙是个乖孩子,他总是围着大人转,跟谁都挺好的,谁叫他干点什么,他都会听命服从。 

几乎所有的人都夸他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只有姥爷不以为然,斜着眼瞟一下萨沙说: 

“就会卖乖计巧!” 

萨沙又黑又瘦,双目前凸,讲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常被自己给咽住。 

他总是东张西望地,好像在窥伺什么时机。 

我挺讨厌他的。 

相反,我挺喜欢米哈伊尔家的萨沙,他总是不大爱动的样子,悄没声的,从不引人注目。 

他眼睛里的忧郁很像他母亲,性格也温和。 

他的牙长得很有特点,嘴皮子兜不住它们,都露在了外面。他常常用手敲打自己的牙取乐,如果别人想敲一下也可以。 

他总是孤零零的,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或是在傍晚的时候坐在窗前。 

和他一起坐着很有趣,常常是一言不发地一坐就是一个小时。 

我们肩并肩坐在窗户前,眺望西天的晚霞,看黑色的乌鸦在乌斯可尼耶教堂的金顶上盘旋。 

乌鸦们飞来飞去,一会儿遮住了暗红的天光,一会儿又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剩下一片空旷的天空。 

看着这一切,一句话也不想说,一种愉快,一种甜滋滋的惆怅充满了我陶醉的内心。 

雅可夫家的萨沙讲什么都是头头是道的。他知道我想染布以后,就让我用柜子里过节时才用的白桌布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染成蓝色的。 

他说: 

“我知道,白的最好染!”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桌布拉到了院子里,刚刚把桌布的一角按入放蓝靛的桶里,茨冈就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了。 

他一把把布夺过去使劲儿地拧着,向一边盯着我工作的萨沙喊道: 

“去,把你奶奶叫来!” 

他知道事情不妙,对我说: 

“完了,你得挨揍了!” 

姥姥飞跑而至,大叫一声,几乎哭出声儿来,大骂: 

“你这个别尔米人④,大耳朵鬼!摔死你!” 

………………………………………… 

………………④别尔米人:指芬兰人。可她马上又劝茨冈: 

“瓦尼亚,千万别跟老头子说!尽量把这事儿瞒过去吧!” 

瓦尼亚,在自己五颜六色的围裙上擦着手,说: 

“就怕萨沙保不住密!” 

“那,我给他两个戈比!” 

姥姥把我领回了屋子里。 

星期六。 

晚祷之前有人叫我到厨房去一下。 

厨房里很黑,外面下着绵绵不断的秋雨。昏暗的影子里,有一把很高大的椅子,上面坐着脸色阴沉的茨冈。 

姥爷在一边摆弄些在水里浸湿了树条儿,时不时地舞起一条来。嗖嗖地响。 

姥姥站在稍远的地方,吸着鼻烟,念念叨叨地说: 

“唉,还在装模作样呢,捣蛋鬼!” 

雅可夫的萨沙坐在厨房当中的一个小凳上,不断地擦着眼睛,说话声都变了,像个老叫花子: 

“行行好,行行好,饶了我吧……” 

旁边站着米哈伊尔舅舅的两个孩子,是我的表哥和表姐,他们也呆若木鸡,吓傻了。 

姥爷说话了。 

“好,饶了你,不过,要先揍你一顿!” 

“快点快点,脱掉裤子!” 

说着抽出一根树条子来。 

屋子里静得可怕,尽管有姥爷的说话声,有萨沙的屁股在凳子上挪动的声音,有姥姥的脚在地板上的磨擦声,可是,62什么声音也打奇不了这昏暗的厨房里让人永远也忘不掉的寂静。 

萨沙站了起来,慢慢地脱了裤子,两个手提着,摇摇晃晃地趴到了长凳上。 

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我的腿禁不住也颤抖了起来。 

萨沙的嚎叫声陡起。 

“装蒜,让你叫唤,再尝尝这一下!” 

每一下都是一条红红的肿线,表哥杀猪似的叫声震耳欲聋。 

姥爷毫不为所动: 

“哎,知道了吧,这一下是为了顶针儿!” 

我的心随着姥爷的手一上一下。 

表哥开始咬我了: 

“哎呀,我再也不敢了,我告发了染桌布的事啊!” 

姥爷不急不慌地说: 

“告密,哈,这下就是为了你的告密!” 

姥姥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我: 

“不行,魔鬼,我不让你打阿列克塞!” 

她用脚踢着门,喊我的母亲: 

“瓦尔瓦拉!” 

姥爷一个箭步冲上来,推倒了姥姥,把我抢了过去。 

我拼命地挣扎着,扯着他的红胡子,咬着他的胳膊。 

他嗷地一声狂叫,猛地把我往凳子上一摔,摔奇了我的脸。 

“把他给我绑起来,打死他!” 

母亲脸色刷白,睛睛瞪得出了血: 

“爸爸,别打啊!交给我吧!” 

姥爷的痛打使我昏了过去。 

桓来以后又大病一声,趴在床上,呆了好几天。 

我呆的小屋子里只在墙角上有个小窗户,屋子里有几个入圣像用的玻璃匣子,前头点着一个长明灯。 

这次生病,深深地铭记于我记忆深处。 

因为这病倒的几天之中,我突然长大了。我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那就是敏感的自尊。 

姥姥和母亲吵了架:全身漆黑,身躯庞大的姥姥把母亲推到了房子的角落里,气愤地说: 

“你,你为什么不把他抢过来?” 

“我,我吓傻了!” 

“不害臊!瓦尔瓦拉,你白长这么个子了。我这老太婆都不怕,你倒给吓傻了!” 

“妈妈,别说了!” 

“不,我要说,他可是个可怜的孤儿哓!” 

母亲高声喊道: 

“可我自己就是孤儿啊!” 

她们坐在墙角,哭了许久,母亲说: 

“如果没有阿列克塞,我早就离开这可恶的地狱了! 

“妈妈,我早就忍受不了……” 

姥姥轻声地劝着: 

“唉,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 

我突然发现,母亲并不是强有力的,她和别人一样,也怕姥爷。 

是我妨碍了她,使她离不开这该死的家庭。 

可是不久以后,就不见母亲了,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这一天,姥爷突然来了。 

他坐在床上,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手冰凉。 

“少爷,怎么样?说话啊,怎不吭声儿?”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想一脚把他踢出去。 

“啊,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瞧了他一眼。 

他摇头晃脑地坐在那儿,头发胡子比平常更红了,双眼放光,手里捧着一堆东西: 

一块糖饼、两个糖角儿、一个苹果还有一包葡萄干儿。 

他吻了吻我的额,又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手不仅冰凉而且焦黄,比鸟嘴还黄,那是染布染的。 

“噢,朋友,我当时有点过份了!” 

“你这家伙又抓又咬,所以就多挨了几下,你应该,自己的亲人打你,是为了你好,只要你接受教训!” 

“外人打了你,可以说是屈辱,自己人打了则没什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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