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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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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人,大家好像都在发脾气,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孩子们则像一群偷吃的麻雀,窜来跳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别难闻的味儿。 

院子里挂满了湿漉漉的布,地上到处都放着水桶,里面的水五颜六色,也泡着布。 

墙角的一个矮得贴了地的房子里,炉火烧得正旺,什么东西煮开了锅,咕嘟嘟地响,一个看不见人影的人嘴里喊着些奇怪的词儿: 

“紫檀——品红——硫酸盐。” 

……………………

 

 

 第2节

……………………

如今回想那一段日子,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我努力想也许是我记错了,不是真的,可是事实终归是事实。 

那是一段由一个真善美的天才讲的悲惨故事,离奇而又黑暗的生活中充斥了太多的残酷。 

我不是单单在讲我自己,我讲的那个窄小的令人喘不上气来的恐怖景象,是普通的俄国人曾经有过,直到眼下还没有消失的真实生活。 

姥爷家里充满了仇恨,大人之间的一切都是以仇恨为纽带的,孩子们也争先恐后地加入了这个行列。 

后来从姥姥那儿我才知道,母亲来的时候,她的两个弟弟正强烈要求姥爷分家。 

母亲带着我突然回到这个大家庭来,这使他们分家的愿望更加迫不及待了。 

他们怕母亲向姥爷讨回她本应该得到的嫁妆。那份嫁妆因为母亲违抗父命而结婚被扣下了。两个舅舅一致认为那份嫁妆应该归他们所有。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些别的琐事,诸如由谁在城里开染坊,又由谁到奥卡河对岸纳维诺村去开染坊,等等等等,他们吵吵翻了天。 

我们刚到几天,在厨房里用餐时就爆发了一场争吵。 

刷地一下,两个舅舅都立了起来,俯身向前,指着桌子对面的姥爷狂吼,狗咬般地龇出了牙。 

姥爷用饭勺敲着桌子,脸涨得通红,公鸡打鸣一样地叫: 

“都给我滚出去要饭去!” 

姥姥痛苦地说: 

“行啦,全分给他们吧,分光拿净,省得他们再吵!” 

“你给我闭嘴,都是你惯的!”姥爷个头小,声音却出奇地高,震耳欲聋的。 

我的母亲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冲着大家,一声不吭。 

这时候,米哈伊尔舅舅突然抡圆了胳膊给了他弟弟一个耳光! 

弟弟揪住他,两个人在地上滚成了一团,喘息着、叫骂着、呻吟着。 

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挺着大肚子的娜塔莉娅舅妈拚命地喊着、劝着,我母亲愣是把她给拖走了。 

永远乐呵呵的麻子脸保姆叶鞭格妮娅把孩子们赶出了厨房。 

舅舅现在都被制服了: 

茨冈,一个年青力壮的学徒工,骑上了米哈伊尔舅舅的背,而格里高里·伊凡诺维奇,一个秃顶的大胡子,心平气和地用手巾捆着他的手。 

舅舅呼呼地喘着气,被紧紧地按在地板上,胡子都扎到了地板缝里。 

姥爷顿足捶胸,哀号着: 

“你们可是亲兄弟啊! 

唉!” 

战争一开始,我就跳到了炕上,我又好奇又害怕,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姥姥用铜盆里的水给雅可夫舅舅洗脸上的血迹,他哭着,气得直跺脚。 

姥姥痛心地说: 

“野种们,该清醒清桓了!” 

姥爷把撕破的衬衫拉到肩膀上,对着姥姥大喊: 

“老太婆,看看你生的这群畜生!” 

姥姥躲到了角落里,号啕大哭: 

“圣母啊,请你让我的孩子们懂点人性吧!” 

姥爷站在她跟前发呆,看看一屋子的狼藉,他低声说: 

“老婆子,你可注点意,小心他们欺负瓦尔瓦拉!?” 

啊,上帝保佑,快把衬衫脱下来,我给你缝缝!“她的个头比姥爷高,拥抱姥爷时,姥爷的头贴到了她的肩上。 

“哎,分家吧,老婆子!” 

“分吧,老爷子!” 

他们俩和声细语地谈了很久,可到最后,姥爷又像公鸡打鸣似地尖声尖气地吼了起来。 

他指着姥姥叫道: 

“行啦,你比我疼他们!” 

“可是你养的都是些什么儿子,米希加①是个没心没肺的驴,雅希加则是个共济会②员!” 

………………………………………… 

……………………①米希加和雅希加:分别是米哈伊尔和雅可夫的蔑视称呼。 

②共济会:是18世纪产生于欧洲的一个宗教团体。其成员多自由派人物,不拘礼节与习俗,独树一帜。遂演变成骂人的话。 

“他们会把我的家产吃光喝光!” 

我一翻身把熨斗碰掉了,稀里哗啦地掉进了脏水盆里。 

姥爷一个箭步扑过来,把我拎了起来,死盯住我的脸,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 

“谁让你在这儿的?是你妈妈吗?” 

“我自己。” 

“胡说。” 

“不是胡说,是我自己上去的。” 

他指了一下我的额头,把我扔在了地上: 

“活像你爹!快滚!” 

我飞快地逃出厨房。 

不知道为什么,姥爷那双尖利的绿眼珠儿老是盯着我不放,我非常怕他。 

我想方设法避开他。他脾气太坏了,他从来不与人为善,那个“嗨”拉得长长的,让人生厌。 

休息时,或者是吃晚茶时,姥爷和舅舅们,还有伙计们都从作坊里回来了,他们个个疲惫不堪,手让紫檀染得通红,硫酸盐灼伤了皮肤。 

他们的头发都用带子系着,活像厨房角落里被熏黑了的圣像。 

姥爷坐在我的对面和我谈话,这让他的孙子们非常羡慕。 

姥爷身材消瘦,线条分明,圆领绸背心有了奇洞,印花布的衬衫也皱巴巴的,裤子上有补钉。 

就是他这么一身,比其他那两个穿着护胸、围着三角绸巾的儿子,还算干净漂亮的。 

我们来了几天以后,他就开始让我学作祈祷。 

别的孩子都比我大,都在乌斯平尼耶教堂的一个助祭学识字,从家里可以看到教堂的金色尖顶。 

文静的娜塔莉娅舅妈教我念祷词,她的脸圆圆的,像个孩子,眼睛澄澈见底,穿过她的这双眼睛,好像可以看透她的脑袋看到她脑后的一切。 

我非常嘉欢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她双眼眯了起来,低看头,悄没声地说: 

“啊,请跟我念:‘我们在天之父’快说啊?” 

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越问越糟糕,就故意念错。 

可是柔弱的舅妈只是耐心地纠正我的发音,一点也不生气。 

这倒让我生气了。 

这一天,姥爷问我: 

“阿辽会卡,你今天干什么来着?玩来吧!” 

“我看你头上有一块青,一看就知道你怎么弄的。弄出块儿青来可不算什么大能耐!” 

“我问你,‘主祷经’念熟了吗?” 

舅妈悄然地说: 

“他记性不太好。” 

姥爷一声冷笑,红眉毛一挑。 

“那就得挨揍了!” 

他又问: 

“你爹打过你吗?”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回答。 

我母亲说: 

“马克辛从来也没有打过他,让我也别打他。” 

“为什么?” 

“他认为用凑拳头是教育不出人来的。”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上帝原谅,我说死人的坏话!” 

姥爷气呼呼地骂道。 

我感到受了污辱。 

“啊哈,你还噘起了嘴!” 

他拍了下我的头,又说: 

“星期六吧,我要抽萨希加③一顿!” 

………………………………………… 

……………③萨希加:是萨沙的蔑视称呼。 

“什么是‘抽’?” 

大家都笑了。 

姥爷说: 

“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心里开始琢磨“抽” 

和“打”的区别,我知道“打”是怎么回事,打猫打狗,还有阿斯特拉罕的警察打波斯人。 

可我还没见过小孩。 

舅舅们惩罚孩子时,是用手指头弹他们的额头或后脑勺。 

孩子们对此似习以为常,摸摸弹得起着包的地方,又去玩。 

我问: 

“疼吗?” 

他们勇敢地回答: 

“一点也不疼!” 

为了顶针的事,他们就挨了弹。 

有天晚上,吃过晚茶,正要吃晚饭,两个舅舅和格里高里一起把染好了的料子缝成一匹一匹的布,最后再在上面缀个纸签儿。 

米哈伊尔舅舅要跟那个眼睛快瞎了的格里高里搞个恶作剧,他叫9岁侄子把他的顶针在蜡烛上烧热。 

萨沙很听话,拿镊子夹着顶针烧了起来,烧得快红了以后,偷偷地放在格里高里手边,然后就躲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姥爷来了,他想帮帮忙,于是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戴上了顶针。 

我听见叫喊声跑进厨房时,姥爷正用烫伤了的手指头掸着耳朵,他一边蹦达,一边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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