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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的对岸遥望青山隐隐,绿树丛丛,每当天气一暖和,晚上的茶馆门前,柳荫之下,便聚集了许多村里人吃着茶谈天说地。
现在草场上临时搭建了几座大窝棚,里头横七竖八的竹榻草席,外头晾晒了好多花花绿绿的旧衣裳,逃难的人安置在这里,河里也停泊了十几艘小船,船上一样住满了人。
人多热闹,村民吃完晚饭纷纷过来,与外地的人一起天南海北的摆龙门阵。
六十岁的顾老爷一向是这里的常客,每天早晚过来两回,早晨一壶早茶,晚上一壶晚茶。其实他的茶叶是自己带来的,只需茶馆给冲些开水,每月固定的十个铜钱。
最近自家在修宅子,这些逃难之人中的壮丁,自然成了他的廉价工人,省下不少工钱。
难逃的百姓有了工作,赚到的钱可以用来购买粮食等日用品,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而沈家村也因此轻松了许多,因此顾老爷非常得意,认为自己做了件大善事,帮着村里难民可谓一举数得。
店里还有一位常客,不算启蒙学堂,他乃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姓胡号青山,是名秀才。其手里有一支一尺多长的烟管,抽广东走私过来的一种潮烟叶子,气味难闻的很。
胡青山在村里开门授徒已经好几年了,学生多的时候将近四十人,怎奈最近村里又开设了一个新学堂。
本来他是村子里的最高学府,可是人家新来的王先生颇有名望,为人谦虚高雅,一下子就把他的学生吸引去不少,闹得这位胡先生忙不迭的认真教起书来,又把束脩减少,每个月只收一吊钱,这才挽回了些局面。
顾老爷与胡先生一向不对付,就因嫌他水平不行,教不出来好学生,同时也为了气对方,因此大力支持新学堂。
今晚茶馆里人人都在议论,从北边来了多艘兵船,据说船上都是山东的兵,又听说打西边来了很多马车,车上是些湖北的兵。
此刻二人各自占据着老地方,彼此隔着一张桌子,泾渭分明。
顾老爷说道:“难道我活了六十岁,还要碰着该死的倭鬼吗我想不会的,哪年没有谣言到底也没看见。倘然我这一把年纪叫我抛家舍业的去逃难,那真是该死的世道了。”
胡先生说道:“那可未必,老夫夜观天象,这几天半夜有一颗极大的星发出红光,似乎主刀兵之灾,怕不正应在这上头了。到时候你不跑那就坐家等死吧。”
有一个商人喝了一口茶,说道:“那我明天去城里衙门问问,这可大意不得。”
“靠不住,靠不住。”胡先生摇摇头,“官府的话顶靠不住,全是瞎三说四,真要是倭人杀来了,他们一准跑的比兔子还快。”
此言马上赢得了难民们的附和,没命似的逃出来,谁不对无能的官府憋着一肚子气
顾老爷斜着眼说道:“你们到底经没经历过打仗没经历过吧我是小时候经过的,说起来真正可怕。那些身材矮小的倭鬼常常把人掳去给他们扛东西,一个个拎着长刀,那刀快比他们的个子高,西里西瓦的鬼叫,人人好色如命,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婆,下至三四岁的闺女,就他娘的一个都不放过,且专好砍人脑袋。那一年,官军和倭贼就在外头的河岸上厮杀,当时淹死了不少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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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9章 狙诈狼贪
茶馆里的雅间,说雅间无非就是里间,挂了一张帘布。沈侃提前叫人过来安排,领着她们打后门进来。
桌上放了一壶清茶,几碟子苏式粗点。
听到顾老爷的话,沈雨琴咋舌道:“还有这事”
“不知。”沈沛文一脸茫然,和同样茫然的沈沛薇对视。
彩云拿着一块千层糕,她也难得出来,掩不住的好奇东张西望。
沈侃则心说或许是真的,五十年前大概是弘治年间,已经迁都了,朝廷的重心转向北方,当时有一支倭寇或借以进贡使节团的名义,趁虚而入也说不准。
反正当年国力强盛,倭寇肯定没有好下场,所以大家伙都当故事听,无人追问。倒是有位外地来的年轻人问道:“老人家,你被倭人掳去过吗”
沈侃顺着竹帘的缝隙看了过去,就见这位面生的年轻人虽一身文人打扮,但气场却不似一般读书人的斯斯文文弱不禁风,而是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健康感,一看就知道是常年锻炼的人。
“怎么没掳去”顾老爷故意叹气,“我的爷就被掳去了,叫他扛东西,每天累得半死,晚上还得挖沟建营。没过几天,我和乳娘也被掳了去,嫌没有姿色,叫她去洗衣做饭。我那时只有六七岁,傻乎乎的只知道跟她走,幸亏有个倭人还良善,后来大家都逃了出来。可我那祖父究竟太劳苦了,三年后就不幸病死。”
一个正给他家当长工的难民抢着说道:“说起挖沟,我们今天去城外拉东西,瞧见许多兵士们正在掘沟,连路也不好走,不知做这个干什么”
“掘沟”
顾老爷感到莫名其妙,对面的胡先生也说不知,而雅间里的沈侃却若有所思。
那位年轻人开口道:“我听过倭寇有使用火器的,打伤过不少军士,掘沟是为了躲到下面,弹丸就打不到了。”
“这人见识不俗。”
沈侃很惊讶,当下仔细观察对方,见其内里穿了一件藕荷色青竹大寿字的文士衫,外罩墨青四镶如意头一字襟的夹衫,脚上一双薄底快靴。
整个人风神郎润,又隐隐透着精悍,沈侃用目光大概测量了下其身材,竟发觉他的臂膀明显比常人要厚实许多,大约是位肌肉男。
观衣着相貌就不难看出这是位士族,而读书人有几个能有兴趣坚持常年锻炼的
顾老爷也注意到了对方似乎常年习武,而气度却又似文人,便笑问道:“冒昧问一下,兄弟你是武举吧”
“你老眼光毒辣。”年轻人含笑点头,“不过跟随李师傅学了几天剑术,十四年的武举。”
“那来此有何公干”胡先生问道。
“唉。”年轻人露出一丝苦笑,“在下蒙朝廷信任,在金门做了百户,不久升了千户,只因倭寇屡屡作乱,是以上书监司请求出兵,结果反被监司革了职。”
“岂有此理。”顾老爷狠狠一拍桌子,大家伙也跟着轰然大骂。
“多谢诸位仗义执言。”年轻人苦笑着冲四周连连拱手,“无官一身轻,如今在下正好游历天下。”
有村民问道:“这倭奴到底什么样的人军爷给咱们说说。”
年轻人想了想,沉吟道:“就像这位员外所述,倭人天性桀骜不驯,剽悍轻生,嗜财嗜货嗜色,非西南诸番之比,也就是说天生一群强盗。”
“还有一说。”胡先生插言,“俗话说穷则为寇嘛,早年来进贡勘合的倭国使节团,一个个穷的光屁股,见了我中土花花世界,眼睛都睁不开了,能通贡就通贡,能通商就通商,不能就干脆下手劫掠,丝毫没有礼义廉耻,不然为何太祖皇帝会生气的下旨海禁”
“先生说的是。”年轻人点头表示同意,“倭人僻在海岛,其俗狙诈而狼贪……至永乐初,始复来贡,而后许之,于是往来数数,知我中国之虚实,山川之险易,因肆奸满,时舟载其方物、戌器,出没海道而窥伺我。得间,则张其戌器而肆侵夷;不得间,则陈其方物而称朝贡。侵夷则卷民财,朝贡则沾国赐,间有得不得而利无不得。其计之狡如是。”
大家伙马上对他肃然起敬起来,因为人家是有学问的。
沈侃也越发好奇,忽然看到大姐沈沛文神色钦佩,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
这时候,坐在年轻武举的不远处,还有个年轻人,看衣衫貌似是商人,长得相貌堂堂,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长了个鹰钩鼻子,很浓很黑的一字眉。
年轻商人手里把玩着茶杯,说道:“兄弟你虽是武举,论才却不下于文举,为何不出海外游历一番呢现在那海外可热闹的很啊,尤其佛郎机夷人的海船能乘风破浪万里,火器的威力比咱们的强,据说纵横什么新世界所向无敌,你不如去见识一番,然后将海船和火器引入中土,凭此不难官复原职。”
佛郎机夷人沈侃很是震惊,没想到当世竟然有如此见识之人。
他知道佛郎机是明代对葡萄牙的称谓,源自中亚一带阿拉伯商人的语言,所泛指欧洲人的名称,早在郑和下西洋的永乐年间,官方就这么称呼欧洲商人了。
这时沈沛薇悄声说道:“佛郎机人就是你说的葡萄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