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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兰陵王发话了，他这一说话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更想不起来了。
只见他从坐垫上站起来，我这时才看清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绮罗深衣，配了一枚白玉的簪子，似特地为了太子继位而准备的。他平时很少穿成这样，多穿箭袖的襦衣，或着垮裤，风里来雨里去的，便于马上行动。
他提了提长袖，此刻不像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反而像一个在朝堂上施展谋略的公子。
“二哥，卫兰毕竟是从邙山一路跟着我走过来的弟兄，若说行谋逆之事，周齐交战的时候大可陷我于不义，何必等到现在。”
“你不觉得他一个人从千军万马中毫发无损的，本身就很可疑吗？”
“邙山一战，我是亲眼看见过他砍死周军的，我信他。”
高孝珩不再看着我，虽然他依旧对于我的身份表示怀疑，大概是碍于斛律将军的面子和兰陵王的求情，广宁王并没有为难我。
其实此事说起来是个悬案，天下怪事多了去了，像此种谣言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也难以找出源头。
“既然长恭为你求情，此事便不再提了，陛下刚刚下令大赦天下，你也用不着入狱。”
高肃方才那些话里，似乎有意隐去了那日我为救门牙，差点陷他们于不宜的事，好在那日有徐显秀拦着我，不然就是违反军纪，依军法处决的，悠悠众口我是说不清了。
“你且走吧，此事不再追查。”
高孝珩似乎很重视他那个弟弟的话，既然兰陵王想保我他自然没有不保的理由，虽然我自己都觉得这件事非常可疑。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无关紧要的人物，整个齐国不会因为我一个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殿下为何要为了我这么一个人，甘愿冒着军机泄露的风险，而不选择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态呢？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铜雀台。
邺城的亭台楼阁气势磅礴，无一不显示着帝都的繁华盛鼎。
那些檐牙高啄的檐角从我身边走过之时，我却没有心情抬头看一件那巧夺天工的木工结构和会满彩绘的琉璃瓦当。
檐角的铜陵在风中叮当响，春天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吹打在脸上，逐月不觉哼了一声。
“是匹好马。”
我牵着马回头而看，见高肃站在两丈开外。
他走过来拍了拍逐月的侧脸，将一枚圆形的铜制当卢戴在逐月头上。
“是匹好马，只是她跟着你这么多年，受了不少苦。”
他摸了摸逐月略显瘦小的肩膀道。
“殿下也喜欢马？”
殿下没有看着我，而是注意力依旧在逐月身上，“没事多喂喂青料，切不可一直喂干料，还要佐以燕麦，粟米，你看你养的马都不长膘，耐力如何能提上去”
“殿下。。。”
“孤信你对此事毫不知情，但是天下人需要一个解释。”
“殿下信我？”
其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毕竟自己一路上做的死太多，且每一条都很可疑。
比如为什么邙山的时候门牙挂了我却没事，为什么邙山的时候我那么积极，为什么当初斛律将军这么容易就留我在军营了，为什么姜寂明要送我马，为什么邱宇他们也要来结实我，哎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啊。
况且还有更可疑的身份摆在那里。
“哎殿下你居然信我。”
兰陵王瞪大了眼睛瞅着我，估计是没见过如此容易激动的人。
我听说他们高家的皇帝都是那种喜欢动不动就杀人的，比如高洋曾经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的儿子高殷杀囚犯，号称今天不杀掉这个人就不许吃饭什么的
再比如，他们高家看上去最好的最勤政的最会为百姓考虑的短命皇帝高演，有次他生气起来也是想要当众杀人的，无奈好像被他手下的大臣给劝回去了。
所以除了这个事以后我第一反应是我肯定不能活着回来了，死了以后还能不能回来就更不知道了，艾玛晋阳啊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然后兰陵王此时说信我，信我与此事无关。
那种心情，那种激动。
就差给殿下烧香了。
“咳咳，殿下，我觉得我还是跟着你混比较好，殿下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殿下指向哪里我就打哪里好不好。”我抱着逐月，一边问他。
兰陵王愣了愣，估计是没想到平时一贯严肃认真的弟兄也会来撒娇这一套。
我哪儿那是撒娇，我明明是央求！
“若是在我麾下，意图太明显了，我们现在要不给人留话柄，那样岂非孤包庇你，这样不太好。”
兰陵王愣了愣，道。
“你还是回晋阳，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就当啥也没发生。”
“可是此事是任城王安排我来干的，这不是摆明坑我嘛，我怕我没勇气回去见他老人家。”
“十叔并不是这样的人，会发生这种事也是他意料之外的吧。十叔之所以会选你，多半是因为他信你。”
兰陵王愣了愣，似乎觉得我将任城王称为老人家有些不妥，毕竟任城王貌似和广宁王高孝珩差不多大。
“你既然不想去十叔哪里，不如去孝琬哪儿好了。”
“孝琬？”
“河间王高孝琬，你认识的。”
………………………………
不得于飞其四
其四
夜色清冷。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邺都游荡着，晚风吹得我冷得发抖。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从生死一线上溜达了一圈回来的，就好像皇帝一言之下拖出砍了，然后拖了一半皇帝又不想杀你了，再次给拖回来。
这种上气下气接不上的感觉。
其实这件事本来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运气差了点撞枪口上了罢了。
邺都繁华，漳河蜿蜒，铜雀台上歌舞升平，大街上酒肆欣荣，竟不像是这里乱世之景。
昔日魏国都城称为魏尹，自高洋开创齐国以来，定都邺城，便称都城所在之地为清都尹。
盖比物以错辞，述清都之闲丽。
清都乃是人间极乐之地，取此名也盖有人间清欢之地之意，而邺城只不过是哪些皇亲国戚的无忧之地罢了，和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天色尚晚，琵琶歇了弦乐声，我漫步在邺城的大街上，敲开了戚里河间王府家的门。
“将军何人？”
应门的是位二八芳华的女子，穿着件茜色长衣，我见她眉目装扮似不像寻常婢子，只是眼波流传间的哀伤却是淋漓尽致。
我微微有些愣神，抱拳道。
“在下来自晋阳中军帐，在任城王手下任职屯长，今日是兰陵王殿下让我来造访河间王殿下，劳烦姑娘通报一声了。”
那姑娘听到是兰陵王，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随之便被失落之色所掩盖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错愕。
想来她即是仰慕兰陵王殿下的，又方觉自己和殿下实则毫无任何瓜葛。
仰慕殿下的女子不在少数，但真正能与殿下相识的却少之又少，多数也只能在殿下随行的时候远远观望一番。自邙山一战之后殿下名声大振，街坊酒肆中也常有效仿殿下英姿的《入阵曲》传唱，自然不乏仰慕者。
虽然我平时也从未瞧见过兰陵王殿下身边有女子相伴，但以殿下的样貌和品质，那些姑娘们大多也无缘，最多做做梦罢了。
“既是四殿下举荐之人，可有文书？”这姑娘问我。
“并无。”
我压根就没听说过文书这种东西，像我们这种大老粗，哪里读的懂书帛这类的东西了，上一次帮门牙写情书的时候还费了老大劲。
那姑娘微微倚门思量了些许，我看她这个样子，就好像没有文书在身我今日就无法踏入这河间王府邸半步。她那个小心敬慎的样子，我琢磨着今天晚上的蹭饭计划大抵也是要失败了。
“马上要宵禁了，将军来的实在是有些晚，容我先去通报一声。”那姑娘款款施了一礼，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朝着那姑娘往里走的身影瞅了一眼，河间王府很宽敞，里面亭台楼阁搞得和迷宫一样。
我蹲在门口的晚风里，想着下辈子一定再也不和他们老高家打交道了。
人生在世不就是想着升官发财么，难得来邺城一趟，还差点把自己老命给搭进去。老子从军打仗光明磊落，怎么着也是要死在战场上的，随随便便被这么个皇帝算计死了是怎么回事，老子还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