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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
他朝着最近的一个小兵吼道。
那小兵忙着收拾东西，被他一吼，有些吓到，口齿也不那么清晰起来。
“禀。。。禀将军，尉迟将军下令，命。。。命我军全体撤退。”
撤退？！
宇文宪听着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所部明明是攻下洛阳的最好时机，自己只要打败兰陵王，就可以拿下洛阳了，为何要突然撤退？
也只是此刻停下来宇文宪才意识到，原本一起并肩作战的老将达奚武此刻已经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原本宇文宪是以为自己追着兰陵王比划，老将军放心将兰陵王所部交于他来应对，自己约莫是攻打洛阳去了。而自己已经在此处呆了那么久了，洛阳城在不远开外，完全没有任何的动静。
照道理来说应当早就有所支援才对，怎么说洛阳方向也会有信报传来，可自己那么久却完全没看见达奚武的影子。
也正是此刻停下来，宇文宪四下看了看，才发现周围的周军都在撤退，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在丢了魂似得逃跑着，有些连周军的旗帜都不要了，仍在地上，跑得相当狼狈。
“喂！回来！你们怎可当逃兵？！谁下的命令撤退的？快给我回来！”
宇文宪一看这架势，大有众叛亲离之感，顿时火冒三丈。
男儿走马杀敌，马革裹尸还，岂能当逃跑的孬种？！
可是没有人么听他的，大军纷纷逃命还来不及，更有不甚者便就此断送在齐军的长剑之下。
宇文宪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光杆司令。
“将军！”
兰陵王策马站在几里之外，看着颇为狼狈的宇文宪，一时心情竟有些复杂。
尉相愿所部赶到的时候，洛阳城下已然是眼下这番情形，洛阳城虽然是守住了，但是他看着将军，却觉得他高兴不起来。
“殿下？”
“那是周国的藩王，宇文宪。”
兰陵王目光所及之处，宇文宪正四处追赶质问着逃跑的小兵。
“谁命令你撤退的！达奚武将军呢？！”
宇文宪随手提了一个小兵的衣襟，拉起来就问。
“我部遇上段韶的所部全军覆没，王雄被斛律光杀了，所部无一人生还，连王雄将军都未能幸免。这洛阳城当真是地狱，尉迟将军下令撤兵，达奚武老将军，老将军他们早就撤了。”
“将军你还是赶紧走吧，齐军支援快到了，不然连命都保不住了。”
王雄死了？王雄所部那么多人他居然死了？
宇文宪不相信，堂堂大将王雄居然连一个斛律光都打不过？兵败了？尉迟迥撤兵了？
谁允许你们撤兵了！！
宇文宪不相信，洛阳城唾手可得就在眼前，怎么能轻易收兵？下次，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撤兵吧将军，若是等段韶的大军赶来，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齐军都是魔鬼附体啊，我们打不过的将军！”
宇文宪本想着，以现在还在战场上的人数，一举攻入洛阳其实还是有可能的。
王雄败了那又如何，我宇文宪不战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轻易收兵的，洛阳城也只不过剩下一个薄薄的城壁而已。可是当他看着那些手下畏惧的眼神，突然间便明白了，人心溃散，周军大势已去，即便洛阳仅是一座空城，自己也是拿不下洛阳的。
或许达奚武他早就意识到，拿下洛阳这条路，走不通的，黄河天险，即便硬是拿下了洛阳又如何？
人心早已离异，不如回京从长计议，此刻若是不退兵，可能想走都走不了了，何不保留实力来日再战。
他宇文宪毕竟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齐国慢慢耗，周齐之争绵延了三代人，多等几年又何妨，宇文宪如此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拿下齐国的天下是早晚的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于一时。
只是兰陵王，今日怕是无缘一战了。
虽然万般无奈，但宇文宪还是最后望了一眼那个骑在白马上的人。
齐国的兰陵王，在下记住了。
他日定当一战高下！
………………………………
惨胜如败其四
“殿下。”
尉相愿望着宇文宪一骑黑马远去的背影，似乎有些不太理解。
“殿下为何要放他走？”
此时夜已全黑，北邙阪上闪着零星的灯火，正汇集成一条辽阔长河向洛阳城而来，那是齐军高举的火把。
高肃望着点点火光，笑了笑，好看的眼眸里闪着燎燎星火。
“宇文宪其人，有胆识，假以时日也是个将相之才，虽不能为我军所用，但我也和他没仇，如此灭了岂不可惜？”
那日北邙山下，远去的铁骑扬起滚滚红尘，皎洁如水的白月光印着兰陵王好看的眼眸，那眸子里犹如瀚海，汲汲生辉。
高肃调转了马头，准备回城。
“为将者从不强人所难，更何况他们兵败孤军力敌，我等更不能趁人之危了。”
当时尉相愿不明白，邙山大捷是何等的好机会，更何况宇文宪还是敌军的首领之一。多么好的机会，那时若是一举灭了宇文宪，可能就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的事了。
很多年以后周国破齐，在晋阳城下兵败的时候，正是他宇文宪如日中天的时候。不知殿下见到了那一幕可曾后悔过。
可即便后悔，殿下也看不见了吧。
很多年以后尉相愿才明白，若宇文宪不是生为周国的皇族，单凭他俩的性格喜好，志向初衷，他和殿下可能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与殿下的经历是如此的相识，结局亦是如此的相似，若是殿下尚在。。。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
当年邙山一战，终是以周国撤兵为结局，那天策马远去，两人就此别过，约莫是兰陵王还存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干掉他，尤其是如此寡不敌众地干掉他，未免太对不起自己的实力。
宇文宪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是一个可以同台抗衡的对手，而这样的对手，十年都不一定能遇上一个。
兰陵即是君子，自然以君子之道待之。
只是宇文宪不知道，有些事情他可以输，有些事情，他输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我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到门牙，一个人流离失所地徘徊在北邙阪的战场上，望着遍地血流成河的残骸白骨。
残垣断瓦，丢盔弃甲，汤汤血泊，在每一时辰的阳光下变换着不同的惨烈。
阿画后来劝我，说，没有用的，你还是别找了。
周军齐军人数那么多，仅周军就有二十万，光是马匹就已经上万了，人人都想攻下洛阳城，人人都想保卫洛阳城，金墉城下那么小的地方，谁都想往这里挤，浩浩荡荡几万队人马而过，马蹄带铁，该荡平的早就荡平了，也不剩下什么了。
战死沙场的弟兄们，怎么数数都得上万，即便尸骨完好，也是周齐混杂的，一片血流成河，要想找到门牙谈何容易，即便是找到了，也辨别不清了。
阿兰，你还是别找了，何必自己让自己难过，不好受的。
北邙山脚下，英雄的战场，门牙得葬邙山，想来也是瞑目的。
可我不听，依旧一个人毫无章法胡乱地飘荡在空旷的北邙阪上，任凭寒风凌冽鼓着伤疤，直到最后筋疲力尽，倒地不起。
我想我还是记得门牙的样子的。
最后阿画把我从一片泥泞的血泊中拉起来，说，你这又是何必。
粘稠的血浆模糊了眸阖，我看见夕阳，和那日金墉城下的一样。
据说司马二那家伙命大，最后硬是给秦天大夫救回来了。可是秦天大夫说，人虽然是救回来了，但一条手臂大概是保不住了。
听说那时周军一刀砍在左臂上，筋脉全断，直接砍碎了骨头，虽然半只手还在，可到底还是保不住了。
阿画和我说，你还是别看了，太血腥了怕你没胃口。
其实他不说还好，一说我一闻着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想到那日二达一个人对着千军万马体无完肤的，最后跪倒在一片骨头渣子中，顿时便跑出帐子吐得翻江倒海德连苦胆水都给吐了，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哝。”
阿画见我难受，随手扔了个水壶给我。
“你还是稍微吃点东西吧，糊糊也好，酪浆也罢，不然胃里没东西指不定会更难受。”
他如此一提，我才觉得，自己确实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