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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己打不过他。
他突然就不明白当初自己究竟为何要赴这场约,当初他是背着兄长偷偷跑出来的,甚至还甩掉了几个尾随的侍卫,或许还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
其实他当初压根就没想那么多,他那时大概只是简单地想看看,想看看那个每次在战场上和自己决斗的齐国少年,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背景相似的公族少年,那个和自己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人,他褪下战袍铠甲一如常人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的。
就像他敛起一身的光华,悠然品茶时的样子,和邻家的那些少年相差无二。
宇文宪突然觉得他俩之间并非隔着楚河汉界,亦没有家仇国恨。
或许是因为当初高肃所言,说他们本可不必每次相见都刀兵相向的。
哪怕一次也好,为何不能一起坐下喝喝茶呢。
他确实和高肃性格相仿,兴趣相似。如果可以的话,宇文宪其实挺愿意交这么个朋友。
或许他只是想过上那种劈柴,煮茶,喂马的日子,或者哪怕是调素琴,阅金经的日子,若不是有家国大业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的话。
而事实是每天都有各种挥之不去的案牍,各种应酬各种处心积虑,缭乱思绪左右人生。
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这一切,疲于奔命到底为何?
只是为了破齐么?
他端起一碗微烫的茶,将夙愿一饮而下,满口的苦涩萦绕在嘴里挥之不去,从西魏到北周,这一路走来又何尝不是一路的苦涩?
这些绝大多数都是拜东魏北齐所赐。
眼前的少年是北齐宗族,有着齐国宗室男子一贯的美貌。
宇文宪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竟然会对对手同病相怜,岂非兵家之大忌?
家仇国恨本不该忘,昔日屈辱终有一日是要还的。
他突然就很想离开那间茶室,离开这毫无用处浪费时间的地方。
“阿宪,你就,这么走了?”
依窗而坐的少年话说得不动声色,这声阿宪却是宇文宪很久都没听过了。
很少有人那么叫他。
北朝流行称字,因而无论长辈或是平辈都称其为毗贺突,虽是小字却象征着佛家永无止歇的力量与法度,就连自家兄长也不怎么称其姓名。
都说直接称名乃是大不敬,非最亲密之人很少会有如此称呼。
就像他平时称呼韦孝宽将军的时候,从来不会称其为叔裕。
宇文宪觉得高肃在耍他。
“你若是今日踏出了这扇门,你我今后就只能在战场上相见了。”
那少年摆好了茶具,似不打算再饮。似乎又恢复了他一贯豪饮酪浆的作风。
都说品茗会友,逢知己千杯少。
北朝风俗向来豪放不拘小节。
因为他也知道,这套茶具若是今日束之高阁,就不知道何时再能用上了。
风摇梨花,碎玉满地。
宇文宪挪了两步,终究未敢再动。
那是那么多年里,乃至于今后那么多年韶华中,仅存的,两人唯一一次放下兵器心平气和地对坐而谈,无关乎各自势力,亦没有权谋术略,似乎不过是两个年级相仿出生相似的少年间一次普通的谈话罢了。
史书不会记载如此稀松平常之事,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是作为一段最为平常记忆落在俩人的心里。
彼此不动声色。
许多年后,或有人提起当年之事,大多感慨北朝王子结局之相似,命运何其弄人。或有人感慨乱世世事皆疯狂,世态之炎凉。或有好事者认识兰陵武王,却很少有人记得起与之并肩的北周齐炀王。
不过黔首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偶尔有人谈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无不是牵扯着家国命脉,各自为营,纵然相逢,也不过是平平对手尔尔。
都说乱世出英雄,茫茫中国大有人才,北朝后期针锋相对的决战,不过徒添了惊鸿一面罢了。
兰陵武王和齐炀王间的这一段秘闻,也随着浩瀚烟波散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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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寄人间中宇文宪
我寄人间
中
“高长恭你个孬种,你说过绝不会让我踏入这晋阳城半步的!如今,我宇文宪就在这晋阳城里,你为何不出来应战!为何!”
月华如洗,振声惊国。
宇文宪一个人在晋阳城里寻了很久很久,每一砖每一瓦都被他翻了个遍,久到大明宫室前离离青草已枯黄衰尽,久到赤色琉璃瓦当已黯然失色。
他坐在宫廊上的台阶上,望着雕着朱雀的瓦当,提酒一饮而尽。
“高长恭你个孬种。。。”
冷冷孤音飘荡在空荡荡的大明宫里。
大明宫乃是晋阳行宫,多是齐国皇帝处理政务发号敕令,休息居住之所。
如今他宇文宪都已经打到晋阳大明宫了,就在他齐国最高军事权威的脚下,当初那个扬言要将他拒之门外的少年,却迟迟没有来应战。
宇文宪知道他不会来了。
因为他早已死了。
从此齐国再也没有能拦得住他的人了。
酒是烈酒,口口灼心。
残月当空,火光映照着晋阳城却如同白昼。
宇文宪见过很多城破时分用鲜血染成的画卷,而晋阳城无疑是其中最凄美的一副。
玉树琼枝与将一切焚烧成灰的战火交织纠葛。
多少繁华已逝,多少流离失所,多少荒魂枯骨。
晋阳已破,象征的便是国破。
囊中残酒,何以消愁?
“毗贺突,你醉了。”
“臣没有醉。”
他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人,那人的步履那般熟悉,熟悉到根本不需要思考。
那人穿着一身玄衣,玄衣上绣着华美的纹样,那人留着美髯长须。
那人是他的兄长。
他记得前些天自家兄长放着好好的皇位不坐,偏要跟随大军,说是要亲眼瞧瞧破齐时分是何等壮观之境。
结果险些让齐国小将安德王高延宗给抓去。
据说那夜安德王将晋阳城翻了个遍,把留着长须的人都给审了一边才罢休。
若是那时没有他宇文宪。
不提也罢。
这城破时分,本是高纬为了博妖姬冯小怜一笑相倾时的产物,本就不值得看。
他提起酒似又要灌入,宇文邕一把拉住了他。
“如今齐国都是你的了,陛下还想要什么?”
“五弟,你醉了。”
宇文宪喝得睡眼惺忪,醉醺醺地瞧着宇文邕,他依稀记得自家兄长不是这个样子的。
“臣没有醉,陛下曾言,关中常闹饥荒,因而禁酒储粮,臣怎么敢喝酒,臣怎么敢喝醉,臣怎敢。。。如此糟蹋粮食?”
“阿宪,他不会来了。。。”
那声阿宪叫得宇文宪微微愣神,晚风吹得酒醒了半分,抬眼间却都是那人的模样。
都说齐军彪悍,如今也不过如此,晋阳城,也不过如此。
那年邙山,洛阳开外,残阳如血,朔风入刃。
茫茫山阪周军蔓延如潮水,齐军围观止步不前。
金墉城外,三军列阵。
那少年一骑当先,身边是兵戈倒地的杀伐声,身后是万箭齐发的弩箭雨。
苍白的阳光勾勒出明光甲胄的影子,那少年回眸而望,仅仅一瞬。
他想起让他热血沸腾那刻骨铭心的执念,便是起源于此。
“阿宪,我们破齐了。。。”
空气中是弥漫的烟火味,吸入胸中还有些微呛的感觉。
宇文邕深吸了一口夜色的沉寂,那种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我们真的破齐了么?”
那少年回眸惊鸿仿佛还是昨日,而转眼间便已隔三秋了。
“阿宪,你知兰陵王真正得以流芳百世的是何物,千乘万骑归北邙,王侯将相过眼云烟,流芳百世的那里是容颜,不过是这入阵曲罢了。”
他与高肃年纪相仿经历相似,论战功,论作为,周国小将他是翘楚。
同样年少封王,同样倚岁观兵,而高肃和他相比唯一不同的,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便是齐军将士们为其所做的入阵曲罢了。
时光会老,容颜会改,灵魂会灭。
最是人间留不住的,红颜辞镜花辞树。
而许多年后,这片染过血的土地上依旧会有繁衍和生息。
当时间过去几千年几万年,唯有词曲代代传唱,那人的英魂便就此在词曲中永存。
就像他依旧记得,那日邙山上所扬起的《兰陵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