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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晋阳已陷,压在自己心口上的担子突然卸了,他不觉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起来。
所谓木秀于林,他不想赴了宇文护的前程。
当年和他说这话的人,早已身埋泉下泥销骨,否则,若是他还在怕是绝对不会如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打下晋阳的。
他一定会拼了命,不让自己的铁骑踏入晋阳城一步。
如果他还在,自己根本就打不过他。
宇文宪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执念,貌似并不是拿下齐国那么简单。如今周军进驻并州,周军都已经打到了齐国的家门口,周齐时隔三代人的战史告捷,自己心里反而空落落的,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孤寂。
那种孤寂萦绕着他,左右挥之不去,哪怕有斥候来报,说陛下宇文邕生擒了在晋阳自立为齐主的安德王高延宗,乃大捷,他还仔细地想了想是怎么个捷法。
他记得故齐安德王高延宗是那人的弟弟。
。
“你这般说我,何不自己想想他高湛对你真的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嘛?”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如此反驳他的。
“呵,所以孤此生除了战死沙场,怕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那人自嘲般的冷哼了一声,随即将黄釉瓷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们北方的鲜卑儿很少喝茶。
茶是南方的茶,每片叶子都带着南朝的温柔缱绻,他知道每年陈朝都会向北齐进贡如数的茶叶,皆是明前新茶。
宇文宪喝不惯茶,偶尔喝得也只觉得满嘴苦涩,不如酪浆让人来得满足痛快,所以他从来都不屑地称茶水为酪奴。
可是那人却很喜欢。
他就和那人喝过这么一次茶。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洁白的梨花落在那人的袖口上,温柔的风卷着十里春光。他突然想起古老的诗经中有言,彼其之子美如玉。
“即便的这样也要保家卫国?即便这样也要和我作对?值得吗?为了高湛?”
眼前的少年和他年纪相仿,相仿的出生,相仿的学识,甚至童年的经历和身体里所流着的血脉都带着那么一点点相似。
周齐本就是同处一脉的,千年之前,他们的祖先在东胡的草原上山岭上一起纵马奔驰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鲜卑,更没有周齐。
若不是所站政界不同,他们本可以是好朋友的,乃至是彼此相知的知己。
如今他们即便彼此相知,却是完全对立的对手,一见面便是杀得你死我活。
。“值得,我不是为了高湛,我是为了高家列祖列宗所打下的江山。”
宇文宪嗤之以鼻,什么高家的列祖列宗,齐国有什么好的,半壁江山弹丸之地,如何比得上关中土地。
当年你爷爷就没怎么少欺负我爷爷,逼得我周委居西北蛮荒之地,日日饱含饥苦,如今换我欺负你你还有理了。
可是宇文宪没敢说,而是盯着一席空空的茶盏听他把话说完。
春日的阳光倾斜过斑驳的树影,有刚会飞的小雀相依为伴。
宇文宪突然觉得,如果能一直和他一起看这春日美景,放下那些看起来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切,没有战事困扰,没有尔虞我诈,人生倒也了无遗憾了。
可惜终究是想想。
“高家祖先?你那两个兄长的死对你影响可不小啊。”
宇文宪似有点赌气,虽然那人说的可能是正确的,但他依然选择相信宇文邕对自己并没有半点猜忌之心。
他是周国最年轻有前途的将领,他和宇文邕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宇文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当一个怎样的帝王。
他知道帝王家亲情淡如水,皇家无父子。
他知道一朝得势天下变,世事如棋局局新。
他看着那人的深邃的眼眸,像瞧见了九天玄端的星辰。
宇文宪突然间便对自己没了信心。
未来深不可测,不知会蔓延向何方。
“你那兄长并非常人,孤觉得他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你可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他只是淡淡烹茶,宇文宪觉得他这话与其是说给他听,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齐主高湛残忍地干掉两个亲侄子,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可能会威胁到他当时的地位,哪怕高孝瑜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哪怕是亲侄子。
骨肉邦交算不上什么,手足之情也比不过帝王权势。
昔年他与兄长研究齐国局势,每每都会被齐主弑兄弑侄的事迹所震惊。
而那些人,多是曾经相濡以沫之人。
可是想想他北周又何尝不是一样。
或许宇文邕早已不是当年的宇文邕,自从戴上了帝王的光环,他就注定多了一份深不可测和深藏不露。
当年跟随汉高祖刘邦多年的弟兄们,哪一个不是与其患难与共一路走过来的,而最后得以善终的竟寥寥无人。
有些人同甘共苦容易,同享富贵却难上加难。
那时的宇文宪什么都没有,不是什么大将军也没有那么多人的追随。每天所能干的事便是在远离家人的寄宿处看着自己的四哥写字。
他的四哥是个很好学的人,从小到大他与四哥相依为命,他明白四哥心中的抱负,他亦愿意追随他完成心愿。
只是他不明白这一切是从何时改变的。大概也是因为宇文护。
宇文护是他宇文家的功臣也是他宇文家的克星。
。
“你那两个兄长的死,对你亦有影响。”
此话答得像是赌气一般,宇文宪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戳到人家痛处。
与他对饮的那人声音清清泠泠,不含一丝杂音,就像春天初化的雪水从山间走过。
不过是齐国一个小小的兰陵郡王,竟敢妄谈我大周宫廷之事,高肃,可别怪我宇文宪生气。
宇文护一口气杀了他两位兄长,此事传得连对方齐国都了如指掌。
他想,他的四哥是恨死了宇文护的。
他从未看见过他的四哥杀人,他一直以为他的四哥纵然有满腹才学,却多是用在诸子百家伦理之道上。他的四哥是个温文儒雅的人,沾不得血腥气,而兵器武学之类,断然要靠他宇文宪了。他想着那天他的四哥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他就一定要做一个能为他挥剑马下之人。
他想与他比肩而立,哪怕一会儿也好。
童年的倚梦年华伴随着一声声的金戈铁马早已消失殆尽,午夜梦回再也瞧不见当年研读比对诗书时的模样。
而当有一天宇文邕真正做到了如登帝位大展宏图的时候,他宇文宪也做到了。
不过是建立在宇文护的鲜血之上。
那天他冲到宇文邕的母亲的房间里的时候,便是看见这么一副场景,他一辈子刻骨铭心。
那么多年,没有人敢撼动作为大冢宰的宇文护的地位,从庶民到九五之尊的帝王,没有人。
可宇文邕做到了。
他亲手干掉了宇文护,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方式。
那一刻宇文宪突然觉得自家兄长很陌生,似乎不是那个自己认识了那么多年的人。
宇文邕并没有年长他几岁。
宇文邕知道如果那天他下手不够狠,而是让宇文护走出了那道门,那才是万劫不复。
佛像前的檀香还留着袅袅青烟,那篇讲述与民劝酒,节约粮食的祝词还安稳地放在卧榻的枕边。
叱奴太厚一如往日端坐在榻垫上,而屋里盖过檀香的是越来越浓的血腥气。
周国的皇帝终于怒了。
。
他想不出自己和高肃相比到底有哪些相同之处,出生,经历,乃至于少年成才,封王开府,又或者说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不过是一个北周一个北齐。
都说他齐国皇室长得很好看,今日一见,高肃确实比自己要好看。
所以这就是他比自己出名比自己受追捧的原因咯?
宇文宪突然觉得自己好难过,而难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高肃比他长得好看,比他名气响些。
而是他俩人明明经历相似,明明同病相怜,却不得不在这北朝乱世中挣扎得越来越深。
乃至于兵戈相向。梨花树下的少年依然静如处子,他想起了曾经楚辞中所言,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乱世向来是看谁强悍,有本事单挑啊!
然而自己打不过他。
他突然就不明白当初自己究竟为何要赴这场约,当初他是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