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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孝琬从未入过紫宫,也不曾见过这所谓玄都凉风堂,只知紫宫乃是帝王禁宫,是高湛每日所面对的,生活起居的地方,一般人也是进不来的。
而此刻他望着紫宫内绚彩斑斓的雕花藻井和悬挂的五色罗幔,精致华美至极,却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的不真实。大概所谓的西方梦中的极乐世界,也是如此的华丽璀璨,可望而不可即。
他记得小的时候,每次高澄喝了酒一高兴,总会对着他和母亲冯翎公主胡乱漫侃起来,他说咋们家孝琬也是早晚要当帝王的人。琬者,圭也,是至高无上的绵延万世的帝王霸业。帝位皇权翻云覆雨间,万罗珍宝又算是何物,道是帝王的寝宫都是用黄金砌成的,连殿上的瓦当都是用玉雕刻的。
那时他轻飘飘地将未来说得如此美妙,似乎转眼就成了真的一样。
而如今,当高孝琬得以看见紫宫禁苑真正长什么模样的时候,却早已不是那时候的高孝琬了。
殿下之人一身绯衣金戴,任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陛下。而那个如今被尊称为陛下的人,却不是他的父亲。
高孝琬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更不明白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人扔在地上以屈服于人的姿势跪拜于那人足下。
凭什么?高孝琬想问。
可是此处到底是紫宫,他瞧不见殿下那人的嘴脸,他只能瞧见地上织着绣金忍冬莲花纹的棕色地毯。
“是,河南王是朕处死的。”那个人说话了,说的却是当年河南王落水身亡的事情。
河南王和高湛自**好,而自河南王死后,关于他的事却成了一种禁忌,任是高湛不想听见诸如此类的非议,齐国也无人敢提及。
而如今,高孝瑜的死从高湛嘴角轻飘飘溢出来的时候,却让高孝琬不由得不寒而栗。
“朕听说,河南王死的时候,你哭了?”高湛蹲下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俯瞰着高孝琬,光线错落在他那俊逸的脸庞上,修饰的眉间唇角鲜明半分,倒是让高孝琬越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兄长身死,不该哭么?”高孝琬冷哼一声,提了眼眸冷冷地对了回去。
缄默,宫殿下蔓延着一丝诡异的气氛,似乎高孝琬所言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而不妥的是高湛的脸色比起方才,似乎更冷了几分。
和士开见着高湛似乎颇为不乐,料想这高孝琬也是个棘手的刺头,不除之不为快。
随即便在高湛身边垂手附和道,“昔日突厥至并州之时,臣听闻高孝琬脱兜盔抵地,自云‘岂是老妪,须着此?’想来他高孝琬自当然是意气风发,那一声老妪,约莫指的便是陛下了。”
听得和士开唤了一声老妪,高湛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是随口一说,却足以看出一人的内心之想。之前祖珽也说过高孝琬不是早就对自己不满了么,甚至恨不得自己早点归西。为此还在自家院落里扎了个草人,行巫蛊之事,这历朝历代宫闱庭院间的巫蛊之事还少了?可那有什么用,上天偏偏不如人意,我高湛现在活得好好的,可谓是要什么有什么,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就只能在家里射射草人,骂骂老妪解解气。
可是高湛心里知道,重点不是射草人能不能诅咒他早日归西,而是高孝琬对他一直有一颗不臣之心。
所谓不是顺臣,早晚也是要反的,原本高湛认为仅凭着高孝琬尚且成不了气候,而眼下文襄诸子深得民心,势力也是与日俱增,这高孝琬大概是不得不除了。
高湛脸色铁青,裂空下一道惊雷闪过。
他抽出禁宫武卫赫连辅玄手里佩戴的鞭子,对着高孝琬挺直的脊梁便是一顿狠抽。
落入耳蜗的便是皮开肉绽的声响,撕裂入脊髓的灼烧,暗红色的鲜血溅落在错金忍冬纹的毡毯上,平添了几分妖艳。
高孝琬忍着,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听闻高湛似乎在说,“老妪也是你可叫得的,佛牙也是你可得之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步步变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呢?高孝琬想着,任凭背上一阵高过一阵让人浑身颤立到晕厥的剧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直到冷汗刺激了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血肉,方觉大脑一片空白。
可是高湛还是在不解气地说着,一边下手更重了几分。
“你可去哭你那死去的父亲吧,你不就是在惋惜他没给你带来半天好日子么!我告诉你,你父亲就该死,你们全家都!”
皮鞭在紫宫靓丽的藻井下乐舞翻飞,高湛原本羸弱的身子这一次却是下了狠劲,不一会就似乎有些使不上力气了。他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几步,握了握有些酸胀的手腕,看得和士开有些心疼地想去扶他。
汗水落过他俊朗的脸庞,那颜色绝美却又带着透骨的狠辣,隽秀却藏着暗色的狰狞,那般刻骨刀削的分明轮廓,确实有几分当年文襄帝的模样。
高孝琬在那一瞬间失了神,苍青色的眼眸涣散开来,恍惚间似乎看见高湛甩开和士开,拿着鞭子重重地锤在了自己的身上。
赫连辅玄小心地拾起了那浸满了血的鞭子,如同一条腥腻的蛇在掌中游滑,似乎一个握不住便会挣脱命运的束缚而露出原有的嗜血的滴着毒涎的獠牙。
他见高孝琬痛得蜷缩在地上,似乎早已不省人事。其实高孝琬不明白,大概在河南王葬身漳河翻涌波涛的那一瞬间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大概得了所谓的权势地位名利之后,在残酷地干掉所有人爬到眼下这个孤高凌云的位置之后,固有的亲情也就凉薄如纸,可有可无了。
自然界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便是适者生存,即便最幼弱的雉鸟在面对自己同族姊妹之间,也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张开本没什么杀伤力的硬喙。
紫宫里原本醉腻的空气中弥漫着惨烈的血腥气,那是一种让肉食者闻之为之亢奋的味道,当滚烫的鲜血从空中倾洒而下的时候,高孝琬却唯独想起那夜飘满大雪的城楼。
那夜满目纷纷扬扬的白雪盖满了晋阳斑驳的城墙,太原山峦地广遥远不可及,他挣开母亲冯翎公主的仓皇抓住他的手义无反顾地扑向那苍茫的白雪,而父亲那赤红如火的烈马却始终没有出现。
那时九叔抱住他,任凭孩童拼命地挣扎与嚎叫,同样冷如霜雪般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孝琬你记住,你的父亲不在了,长兄如父,以后你大哥便是你父亲,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
九叔还说,高王子嗣那么多,区区一个高澄又如何,父传子,子传孙,即便干掉一个长兄也绝不能左右这江山姓高。
“阿叔。”高孝琬哽咽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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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天之王其一
冲天之王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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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叔。”高孝琬哽咽如昨。
往事如飓风,席卷了苍凉满目,恍惚中忆起当年九叔,那一声阿叔,似隔着无法跨越的时光隔阂和满纸荒唐。
“何人是你叔?你竟敢叫我阿叔!”高湛只当他是死到临头还不忘着和自己扯上几分牵连,似乎高湛口中的大不敬本就是寻常人家的家事,似淡忘了亲情凉薄的帝王本就是罪孽的始作俑者。
典狱中以诛九族为万恶不赦,而高孝琬那一声阿叔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也纳入其中。紫宫下所见证的一切是多么的滑稽荒谬,道是如今我罪不可恕,陛下你也绝非什么善辈。
纵然高湛想将原罪撇清,也撇不干净了。这凉风堂中的血腥味,牵连了多少亡魂,层层叠叠沾染了好几重,可几时洗清过了。
高孝琬挣扎着匍匐起身,浓黑黯稠的血从他衣衫斑斓的手臂上缭绕而下,流过蜿蜒丑陋的伤疤,化为狰狞的利爪,一点一点在棕色的毡毯上落下触目惊心的痕迹。他歪着头,露出几颗断了的碎牙,任凭原本用玉冠束得一丝不乱的长发杂乱地四散着,沾染了血污和尘泥,遮住了原本年少荣光的容颜。那双和高澄一模一样带着鲜卑族古老的悠远而苍凉的眼眸中此刻迸发出烈焰般的炙烤,似一道激光照射在高湛的身上。
“我乃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为何不能唤你一声叔叔?!”
那眼眸中盛满了愤怒和质问,如判官笔墨一般将世间的罪恶省得一览无遗,似乎在质问着后世的不肖子嗣是否还记得自己冠以高姓。
满目的狰狞满目的惊惶,那不是他那不想承认的侄子,不是他朝夕相处的臣子,倒分明像是一只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索人性命的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