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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姚好古,伸手进了绳索套子中,端端正正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衣领;然后按了按头上儒巾,确定了衣冠整齐,这才放下手来。君子死,冠不免,是为结缨而死。
姚好古放目场中,上观苍天,下望厚土,上千名汉人虎贲齐齐注目在他的身上。他慷慨说道:“诸君,皆为我之虎贲。朝闻道、夕死可矣!姚某临行,有一曲相赠。”
绳索渐紧,他放声而歌:“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
汉人的军队很久没有驰骋中原了,但是,不要因为这样,就以为汉人缺乏才俊。
“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
就拿在场诸君来说,你们个个只手可举万钧,谁人不是万夫雄呢?我汉人久居胡虏之下,就像河流东入海,请问你们,有谁甘心!
“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
鞑虏现在还很强盛,很多的汉人认贼作父。但是诸君!你们绝不能灰心丧气,要发愤图强,要像汉朝的陈汤一样,把胡酋的脑袋,砍下来,悬挂到大都城头上去。
云沉风大,大校场上,万余人鸦雀无声,听姚好古慷慨激昂的歌声,干遏行云。
那绳索已经套牢了他的脖颈,他的双脚慢慢离开地面,呼吸变得不畅快,但他没有停下歌声,他通红着脸,鼓足肺腑中的气息,他依然在向天、向地、向他的同胞们,用自己的生命,用他灵魂深处的力量,向所有的人,传递一种炽烈的信念。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但词中蕴含的力量,震撼人心、回荡天际,他在唱:“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在尧、舜、禹圣圣相传的国度里,在这片炎黄后裔生生繁衍的土地上,总该有一个半个,耻于向胡虏、向异族称臣的人吧?
他所唱的,是南宋陈亮的一阕《水调歌头》。以直白的笔调,表达了作者深切的爱国感情,区区数十个字,写出了磅礴的气势,万丈的豪情。豪迈处,令人拔剑;深情处,动人泪下。
士卒们不懂文字,很多的意思听不明白,但那激烈的调子感染了他们;到了耻臣戎这一句,浅显易懂,稍识几个字,便可听懂。听懂的首先感动,跟着低声给同袍解释,上千将士,无不怒发冲冠、壮怀激烈。
满场壮志,凌云霄。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二百个,没有人组织,没有人指挥,声音由小而大。围绕着绞刑架上的姚好古,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像一条苍龙,凌云霄。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姚好古说不出话来了,他咳咳地喘息,竭尽全力,试图把曲子唱到底,却无法发出半点的声息。
邓舍听过这首词,他难以自已,站立诸军之上,抬望眼、仰天长啸,帮姚好古补上后边的几句:“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如今的中原大地,遍地胡虏;千古以来,汉人英雄人物的英魂何在?你我若不奋起抗争,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若问汉人的国运什么时候才能磅礴伸展,去看一看胡人的气数就知道了。我汉人的国运,如烈日当空,方兴未艾。
“拿弓来。”
扈卫的亲兵中,有人取下弓矢,递给邓舍。邓舍开弓搭箭,箭破长空,射中绞刑架的顶端,绳索断裂,姚好古跌了下来。陈虎、杨万虎、河光秀等人,愕然相顾,问道:“将军?”
台下诸军,齐声大呼:“将军!”
历史本无邓舍,生死难测。生则罢了,若是我终究难免一死,姚好古这般人杰,决不可叫他死在此处。不错,历史上没有姚好古,可历史上,本也无邓舍。
邓舍千头万绪、涌入脑中,他拿着弓矢,面对满场士卒、百姓。吴鹤年低声提醒:“不杀,得有原因。”
“关平章,我之上官;姚好古、钱士德,关平章之属僚。他可杀我,无关平章令,我不可杀他。钱士德没在乱中;黄驴哥本我部属,杀!免姚好古,收入牢狱,静候辽阳发落。宁叫人负我,毋叫我负人。”
给了不杀姚好古的理由,顺带不动声色地贬低关铎,锋头暗指钱士德内乱出自他的指令。囚禁姚好古,不放、不杀,留了这个人才,又向众人显现了宽厚仁义的胸怀。
吴鹤年暗中叫好。
场上万余百姓、上千士卒,尽皆拜倒:“大将军!”
※※※
注:
1、刑以秋冬。
并非所有的死刑,都在秋冬处决。
比如唐代,恶逆以上和奴婢、部曲杀主人的案件,则“决不待时”,即除了断屠月、禁杀日外,一年之中任何时候都可以执行死刑。
断屠月:中国的佛家,把一年的二月至五月,六月至九月,十月至正月分为三时,每时的最末一个月,即五、九、正月叫做三长月。在这三长月中,是不准杀生的,故三长月又叫做断屠月。
禁杀日:按唐代规定,就是每月的“十直日”,即每月的一日、八日、十四日、十五日、十八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二十八日、二十九日、三十日,共十日。
唐朝的秋冬行刑制度,基本为后代沿用,包括禁刑日不准杀人的规定。比如:明、清两朝都有规定“……虽决不待时,若于禁刑日而决者,笞四十”。
2、眼看时辰将到,陈虎大步走到台上,左右跟着两个监斩官员,成一个品字形状,跪倒邓舍面前。
这个片段的描写,借用了明朝万历年间,献倭俘杀头的场景。出处可见《涌幢小品》,卷一的献俘。
略引原文:“……先述官衔、名姓,……凡数百言,字字响亮舒畅。宣毕,俯伏。上亲传‘拿去’二字,……左右勋戚接着,二遂为四,……又为八,为十六,渐震,为三十二。最下则大汉将军三百六十人,齐声应如轰雷矣。”
3、藁街。
是汉长安城南门内“蛮夷邸”所在地,汉将陈汤曾斩匈奴郅支单于首悬之藁街。
第五十二章 备战(一)
东牟山上,赵帖木儿左右为难。
两日前,他过了鸭绿江,一路西行,昨晚到的东牟山;本待一早启程,南下辽阳。天刚亮时,狭路相逢两个元军的游骑,捉住了一问,才知道就在他们横渡鸭绿江的那个晚上,毛居敬、许人利用地道加上火攻,一把火将纳哈出的后营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夜,火光直冲了天。
辽阳城中的关铎趁机出军,内外夹击,混乱不堪中,两方鏖战到次日傍晚,死伤无数、血流漂杵;一边儿是破釜沉舟,一边儿是两线作战,纳哈出兵败如山倒。数万强行纠结起来的游牧部民,一哄而散;二十万大军连逃带死,剩下的不足一半。
纳哈出当机立断,服了输、认了命,舍弃辽阳,撤回沈阳。
论这一战,先有关铎与纳哈出相互使诈,敌我双方斗智斗勇。斗智上纳哈出胜了一筹。要非邓舍的平壤军马横空出世,要非洪继勋稳坐钓鱼台、确保双城不丢,趁虚夺下盖州,击溃高家奴,解了毛居敬之围,使其腾出手来救援辽阳,结局可想而知。
斗过智,面临转机,再斗勇。关铎亲身临阵,毛居敬冲锋在前,全军上下以必死之心,做命运的决战。谁都知道,辽阳一丢,没了立足之地,等着辽东红巾的只有灰飞湮灭。如此一来,“勇”字上,红巾反过来又胜了纳哈出东拼西凑的二十万大军一筹。
战罢,战场上,关铎望着尸山血海,连呼侥幸。
这一战,辽阳、沈阳两败俱伤。沈阳不用说了,七八万残兵败将。关铎虽然获胜,本部嫡系一样的损失惨重,活着的不到三万人。要说损失最小的,当数柳大清、胡忠等人的杂牌。
数十成百次当炮灰的经验,练就了他们滑头的本领。出工不出力,战鼓敲得很欢,就是不真刀实枪。毛居敬占了上风,他们就打顺风仗;元军占了上风,他们就退、就让。
他们退让,元军可不管谁是嫡系、谁是杂牌,哪里好突破,就往哪里跑,专拣软柿子捏。战后统计,四成的元军都是从柳大清、胡忠这区区两三万人、数里长的战线上突围出去的。
关铎非常生气。
依他往日的脾气,治军的严明,非得砍几个人头不可。李敦儒劝住了他:“平章大人,今时不比往日。大人的嫡系损失惨重,柳、胡所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