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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公,来到太后驾前。在他自己想,一定是因为我演得好,要当面奖赏,因此连下装的工夫全等不得。他走到地方,小老公用手一拉,他这是暗示叫他跪下。庆四连忙双膝跪倒,连头也不能抬,静听太后问话。忽听太后拍桌子骂道:‘我把你这丧尽天良的奸臣,那呼延同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你非把他害死不肯甘心?孩子们给我拉下去打!’庆四贸然听见这一套,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左右小老公不容分说,把他拖下台阶,两个按着一个打。打得庆四直喊佛爷饶命。又喊道:‘老佛爷,奴才是庆四,不是欧阳方,求佛爷饶了奴才这一条狗命吧。’一句话提醒了太后,不觉拍掌大笑起来,说饶他不打吧。这时候已经打了四五十棍。庆四哪里还立得起腿来。两个小老公把他又拉上殿去谢恩。可怜庆四实指望得一点赏赐,赏赐没得着,白白挨了一顿御棍,还得俯伏殿上,大磕响头,这不是因为唱戏招出来的吗?二哥你怎敢保这险,准不出吵子呢?”管天下笑道:“你这人真糊涂,当日打人的是皇太后,如今天津这地方,难道还有皇太后不成?咱们先不要说那些陈年古代的事,只研究后天的《项子城钓鱼》,同大后天的《杨德林卖票》。《项子城钓鱼》的主角,是哥哥我去。错非我,谁也不配当项子城。他那老奸巨猾,韬光匿晦,调笑满汉大员,故意装傻装愣,错非是我,谁也形容不出。大后天的主角,却得老弟你去。你只管放开胆子,用全副精神,形容他谄上骄下,巴结上司,威吓乡愚丑态,务必要穷形尽相。使看戏的主儿,人人鼓掌,个个发声,那才算得是淋漓尽致。你可要记住了。”黑巨鹰笑道:“二哥,你谈的这种剧情,小弟确乎可以做到。但是人家杨德林平日的行为,准照你说的那样卑污下贱吗?”管天下恶狠狠瞪了黑巨鹰一眼,说:“你这人真是死木头钻不透眼!方才我不是向你说过吗,咱们的目的,所为是敲大洋钱,你管他平日为人好坏呢?杨德林本是一位干员,论才具实在高出一切。至于他的品行,也不至如我们编戏之甚,这本是故意糟践他。越糟践得厉害,越能发生效力。你就拿出全身的本事来,向那不是人的地方做去吧。保管不出三天,他就得托过人来见咱们,怕的是再演第二回。你难道不明白这意思?”黑巨鹰连应道,晓得晓得。
两个人在屋里高谈阔论,越谈越高兴,仿佛成千累万的银子,已经敲到手中了。管天下说,我一定把小红接出来做姨太太,大约三千块钱,足能办到了。黑巨鹰说:“我相中了四面钟一个三等的女人。别看地方不高贵,论人才,真是第一,多少头二等班子,全不曾见过她那样美的。”管天下歪着脖子,还不住把脑袋作半边的摇晃。说:“老弟,你未免太下作了,凭我们这样漂亮人物,为什么要上老妈堂领人?哥哥替你物色一个好的,管保叫你可心。再不然这班子里的小云,虽然比不上小红,然而活泼玲珑,把来给你做姨太太,真正是一对璧人,不比满街去寻强吗?”黑巨鹰大笑道:“你接了小红,我再拉出小云,人家这班子里只有这两个人,岂不从此要关关大吉吗?”管天下大笑道:“你真是井底之蛙。人家开班子的,就指着一两个人吃饭吗?只要有钱,好女子遍地皆是。我们俩分占了小红、小云,紧跟着便有小白、小绿、小月、小霞,随着大洋钱出现,用得着你这样操心吗?”这两人望梅止渴,好像小红、小云已经脱了籍,随他们去做姨太太,却没料到一墙之隔,已经波生醋海。
前文不是说小红假装上买卖,到隔壁屋中,陪客人去休息,他这位客人,姓苏名克明,正是杨德林手下一名高等密探,为人极其精干。他专好在各小班走动,所为侦探各种事情,各小班呼之为四爷。他自与小红发生恋爱,颇有拔她从良之意。小红见他少年英俊,也很愿意从他,却没想到今天夜里,来了管、黑两人。他们在隔壁高谈新剧,苏克明听得清清楚楚,只暗中发笑说他两人简直是疯子。后来听到要敲杨德林,想借唱戏形容他的丑态。克明心里,已经老大不痛快,低声对小红说:“这两个小子,是不想活着了,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忙,后天有个乐儿给他们呢。”谁知说来说去,竟自说到要讨小红做姨太太,这一句可真戳了苏克明的肺管子了,立时将两耳张起来,倒要听一个下回分解。管天下本是信口开河,说得实有其事一般,还夹杂着说小红待他怎样好,怎样同他有成约,要想跟他从良,只要银子到手,这事立刻便能成功。苏克明同小红正在热度最高之际,忽然听见这种言词,请想他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当时把脸全气黄了。依着他的意思,恨不立刻过去,将管、黑两人捆起来,带往巡警道衙门,才能出了这口怨气。幸亏小红指天誓日,述说自己决没有二心,又再三劝他,不可轻举妄动:“他两人虽然信口胡说,究竟不曾犯了什么罪,况且这是日本租界,非同在中国地,你们警界中人可以自由行使权力,你要逮捕他们,就得会同日本巡捕。倘然巡捕不肯帮忙,打草惊蛇,反倒叫他两人有了准备。这又是何苦呢!莫若暂时不动声色,你明天回到衙门,暗暗将这种情形报告与杨道合。他听了一定恼恨,你们再暗地做手脚。俟等后天,他两人登台演唱之际,你们却一拥而上,给他个措手不及。打完了带回警道衙门,罚他们几个月苦力,看他还胡闹不胡闹。你想这法子好不好呢?”苏克明说:“你这法子诚然稳当,但是有一样我信不及。”小红问他什么事信不及?苏克明说:“明天我走了以后,你把实话全告诉那个姓管的,到后天他不唱了,不但案子办不着,我还落一个欺诳上司,岂不完全叫人卖了吗!”小红听他这样说,向地上啐了一口说:“怪不得人家说你们这些当侦探的,没一个好人,万不能同你们交朋友。你们总是拿自己的坏心,揣度旁人也同你们一样。你既然信不及,我也犯不着多管了。”苏克明见小红这样着急,又低声下气地赔不是。此时管、黑两人,已经入了梦乡,鼾声大作,所以这屋里无论说什么,他们全不曾听见。
到了第二天,小红假意周旋了一阵。管、黑两人很满意地走了。苏克明一个人回至署中,在密室内同杨德林会着面。德林正在床上吸烟,见克明进来,叫他坐在床边,问道:“这几天外边有什么风声吗?最可恨的是王钟声的案子,却被老张办了去。我们瞪着眼让他占先,你说可气不可气呢!”克明笑道:“观察何必为这小事生气?像王钟声的案子,后面还多得很呢。”德林一听这话,忙把烟枪撂下,问道:“你说什么,难道又发现了王钟声一类人吗?”克明道:“多得很呢,并且比王钟声尤其可恶。不要说旁的,就是王钟声枪毙之时,他居然还敢唱新戏。这些人的胆子,也就很可观了。”德林道:“你说了半天,这些人全是谁呢?”克明从袖中取出一张晚报来,呈给德林:“请观察看一看戏报子,就知道了。”德林接过来,见丹桂园的戏报上,印着北京新戏大家,每晚准演拿手杰作。再看底下明日的戏,是《项子城钓鱼》,后天的戏是《杨德林卖票》。德林看了,不觉跳起来说:“这还了得!他们糟蹋我还可以,怎么连宫保也糟蹋起来了?这要传到宫保耳朵里,我担得起吗?你快快带几十名警察,把这些东西一律捕了来。”克明道:“观察先不要忙,这事据部下想,最好是给他们一个当场出彩,事前不动声色,索性连今天明天全绕过去。他们本打算敲观察的竹杠,明天由着他们的性儿胡闹。他们认准了官府不干涉,后天演起来,一定更要加倍形容。观察只需派上一二十个贴己的巡警,平日同观察感情最厚的,叫他们随着部下到丹桂去看戏。外面只穿便衣,里面却穿制服,每人身上只带二尺长一根枣木棒。等他们唱到万分可恶时候,大家一拥而上,每人先敲他几十棒,只叫他皮肉疼痛,却不至伤筋动骨。等打得尽兴之后,只用一条警绳将他们串起来,拉进衙门,每人再打他二百警棍,然后判罚三个月苦力,略示薄惩,这也就很够他们受的了。部下这种打算,不知观察以为何如?”杨德林道:“这样也可以,但是有一件,我们要派巡警捕人,他们就是逃避也断然不敢拒捕,如今穿着便衣去听戏,临时打抱不平,他们一定也要还手。在我想,他们既然唱戏,手脚上也许有一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