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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成也向他拱了拱手。
“这位尊姓台回?”曾国藩又问起了曾晚妹。曾晚妹说:“太平天国殿右四检点曾晚妹。”
“你也姓曾?”曾国藩一下子找到了话题,说:“曾姓人都是曾子的后裔,道光二十八年,我出任山东考官,去过曾子故里,孔孟颜曾四大家,可是享誉华夏,是文明之祖啊。”
“我们不讲什么孔子、曾子这一套。”曾晚妹不买他的账,“曾子的后人不也有刽子手吗?”
曾国藩说:“可是,近来我得到了一本你们伪天王亲手删削过的《论语》,可见你们并不像刚打出广西那样,见到孔庙就烧啊。”
曾晚妹从不关心这些,她还真不知道。幸好陈玉成反应快,接过了话:“是的,古今中外,学问皆可为我用,孔子也好,孟子也好,他们的书中都有有用的,也都有糟粕。孔子有两句话说得就很好,一句是‘苛政猛于虎’,另一句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曾国筌插问了一句:“不知将军为什么特别中意这两句?”
陈玉成说:“苛政猛于虎,让百姓没法活了,官逼民反,才有天地会、捻军、太平天国。你们以为杀人就能剿灭太平天国,这是不行的,太平天国的人不怕死,你用死来威胁,一点用处没有。”
曾国藩说:“可是孔子也有这样的话: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是归化民众,以礼与刑治国的方略,你们举旗造反,岂不是违背了孔夫子之道了吗?”
“我们不是来同你讨论孔子的。”曾晚妹听不大懂,也无兴味,一掌拍在石栏杆上,“孔子的书是妖书。”
这时范汝增听到响声,以为给了信号,带着三挂马车驮着三口黑漆棺材从松林后出来了。
曾国藩脸上的表情立刻大变。
2。高河埠一见了这三口大棺材,曾国藩眼里扑籁籁掉下泪来。他对陈玉成说:
“谢谢陈将军,让他们三位尸骨得以还乡。”
陈玉成说:“你本不是一个军人,你驱使一些文弱书生上阵,与我天国为敌,你损兵折将,得到了什么?你连一个巡抚、总督的实缺还没有得到吧?”
这话一下子击中了曾国藩的要害,他半晌未语,最后才说:“曾某人并非为封妻荫子而起兵。”
“那你就是生性好杀了?”曾晚妹这一句噎得曾国藩哑口无言。
陈玉成说:“你的大将在太平军刀下死了多少了?塔齐布、罗泽南、江忠源,这次连你的亲弟弟的命也搭上了。这是为什么?”
曾国藩说:“食朝廷俸禄,当以忠为本,天下有难,起而靖之,也是巨子本分。”
陈玉成说:“你替清妖出力,你是个汉奸,你知道吗?”
曾国筌火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曾国藩摆摆手制止了曾国筌,他很沉得住气,说:“我曾某人出生之年,上距明代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已经一百六十多年,已经世代是大清臣民,我怎么戴得上汉奸的帽子呢?若以此而论,陈将军的先人们没有起来抗清,岂不都是汉奸了吗?”
陈玉成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曾国藩说:“陈将军肯收还我湘军三位将军之骸骨,是仁义之举,敢在这石桥上与敌手相见,也是很有气度的。真正仁义之士,应解民于倒悬。倘你们都放下刀枪,化干戈为玉帛,天下苍生岂不都不再受战火之苦,天下不就太平了吗?你们国号太平天国,可你们给过黎民百姓一天太平吗?”
“你这是拿不是当理说!”曾晚妹说。
陈玉成说:“你是个读书人,该知道物不平则鸣的道理,百姓活不下去才起来造反,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食有鱼、出有车,他们也会安居乐业。我们太平天国将来要实行天朝田亩制度,耕者有其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我们得人心,才节节胜利,你们不得人心,才屡战屡败。你劝我,我还想劝你一句,你手握重兵,又受满族权贵的猜忌,你会有好下场吗?有朝一日,即或你为他们立了功,也免不了免死狗烹的下场。我若是你,即使不与太平天国合流,也打自己的江山,那你曾国藩也算一条汉子,当走狗有什么意思?”
这骂得狗血喷头的话,不但没让曾国藩兄弟二人暴跳如雷,他们相互看看,反倒缄默无语了,陈玉成知道是击中了要害,他想见好就收,就说:“山不转水转,今后兵戎相见的机会多的是,那时对你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曾国藩向陈玉成拱拱手,向后退了几步,退下了石拱桥。曾国筌向远处扬了扬手,早已隐在土坡后头的几架湘军马车驰过来拉棺材了。
3。长沙左宗棠楚军招兵处左宗棠此时的身份已不是骆秉璋幕府中的师爷,他已是四品京堂,随曾国藩在湖南襄办军务。他得以自己竖起楚军大旗。
秋高气爽,天气晴和,左宗棠在招兵处门前看了一会招兵,正要回签押房去,曾国藩来了。他从轿中一下来,左宗棠就上去握住他的手说:“你怎么又黑又瘦?
你病了吗?”
曾国藩摇了摇头,左宗棠挽着他的胳膊进了屋子。
4。左宗棠的签押房左宗棠命人上了茶和干果,便把门关上了,他问:“是不是为三河、桐城之役而苦恼?”
“三河之役,折损了大将李续宾,六弟温甫也殉难了,我好多天如在噩梦中。”
“失地在其次,”左宗棠说,“折损大将令人陨涕,涤生兄不必过于烦恼,对付长毛,满朝文武哪有一个常胜将军。”
“我要上一个请罪的折子,改了几遍,仍觉不妥,请你为我捉刀代笔,斧正一二。”说着从马蹄袖里拿出一个折子。
左宗棠认真看了,说:“开头一段就不好。怎么能说自己屡战屡败呢?”
曾国藩说:“这半年来,可不是屡战屡败吗?岂敢文过饰非?那皇上更要震怒了。”
“我并没让你文过饰非呀。”左宗棠捧着折子看了一会,突然说:“有了!”
他从笔架上摘下一支小楷羊毫,在他那满天星端砚里蘸了蒙墨,把“屡战屡败”四个字掉了个个,变成了“屡败屡战”。
曾国藩盯着他改过的地方看了片刻,拍案叫绝:“千古一绝!改得好,真是一字千金啊!”
“我一个字没改,怎么叫一字千金?”左宗棠笑道,“我是一字不改而值千金。
怎么样?这一调换,大不一样了吧?屡败屡战,虽也败了,可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皇上看了会高兴。”
曾国藩说:“你真是鬼才,玩起文字游戏来,神出鬼没。”
左宗棠得意地笑起来。
曾国藩问:“你要募多少楚勇?”
“五千吧,现已有了三千。”左宗棠说,“不敢一下子募太多,兵饷发愁。”
“你是募饷行家了。”曾国藩说,“你走了,我的湘军怕要挨饿了。”
“涤生兄过奖了,现已上了正轨,”左宗棠说,“骆抚台足可以应付。如涤生兄不愿季高离开,我就把兵交出去,我还给你集m。”
“那我不是白保举你一个四品京堂了吗?”曾国藩说,“我听肃顺说,皇上看了我保举你的折子,问了一句,这左宗棠既是把自己看成是今天的诸葛亮,区区四品小官,会不会看不上眼啊?”
左宗棠说:“你看,未曾出山,就给了皇上这么一个印象。”
“你这是资本啊。”曾国藩说,“你一个白丁就让皇上挂怀,前途岂可限量?
你训练成了楚军只要旗开得胜,就会博得圣上青睐。”
左宗棠试图解释一下:“我本无意功名,都是你们一力串掇……”
“越描越黑!”曾国藩说,“在我面前,不必常做清高状。男儿一世,谁不想功名千古?你该出去了,总在人家幕中,永远不能出人头地。”
“出去也未卜吉凶。”左宗棠说,“跟长毛作战,没有必胜把握。”
“长毛究竟怎样,过去是一知半解。”曾国藩说,“此前我在安徽高河埠见了陈玉成,我才觉得,打败他们真不是一件易事,他们可不是绿林草莽啊。”
“你见到陈玉成了?”左宗棠大感兴趣。
曾国藩说:“他答应把李续宾和六弟的尸骸交还,约我一晤,双方各二人,不带兵刃。”
“你还真去了?太险了。”左宗棠说,“万一他们设陷阱呢?”
“那我也认了。”曾国藩说,“那陈玉成有气度、有胆魄,且有头脑,果如你所言,非乌合之众啊。”
左宗棠问:“你没对他劝降?”
“我对他劝降了,当然是对牛弹琴了。”曾国藩说,“你说奇不奇?他没劝我投太平天国,倒劝我借手提重兵之时,与朝廷分廷抗札,最终取而代之。”
“新奇、大胆而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