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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姐儿俩就着微弱的烛光,凑在一个盆子里洗脸,旧帕子又板又硬,搓在脸上很不舒服。
“二姐,我脸疼……”
小丁香把手巾敷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两条淡眉皱得死紧,抬头委委屈屈地道。
“我瞧瞧。”
叶连翘便将她往蜡烛旁拉了拉,扳着她的小脸仔细看了一回。
小女娃的面皮本就皴裂得厉害,眼下再被热水一浸,隐隐地都有些发红了。
整日冷风吹着,营养跟不上,缺乏维生素,又没有面脂膏子润泽,不疼才叫怪事吧?
叶连翘叹了一口气。
方才她在水盆里照了一下,发现自己如今这张脸相貌真真儿当得起“明眸皓齿”四个字,尤其是那一双嘴角微翘的唇,大冬天里仍不见丝毫破损,饱满红润,如一朵盛开的花,怨不得叶冬葵和孙婶子都说她好看。
只可惜,她的皮肤却是同样干裂得摸上去硌手。
“嗯……明儿我去寻孙婶子,同她要一点搽脸膏子,你抹了就会觉得舒服了。”
她想了想,软声道。
“哪来的搽脸膏?”
小丁香却是立刻摇了摇头:“二姐你忘了吗?前不久哥才去县城里打听过,那些个往脸上抹的膏子,便宜一点的都要卖二三十文,还未必顶事,那起贵一些的,就那么一小罐,价格都能买一斤好猪肉了!咱月霞村的人都不富,谁有闲钱去买那个?”
叶连翘一怔:“那……我明日去打听打听,可有甚么医面上干裂的土法,兴许……”
“二姐你真糊涂了。”小丁香再度摇头,“要是真有顶用的土法,咱村里那些婶子姐姐,还能放着自己的脸不管?咳,反正等入了春,天气暖和起来,自然也就好了,嘿嘿,我就是跟你抱怨一声,没别的。”
呃……
叶连翘有点尴尬,又有些许心酸,琢磨片刻,说了一句她向来最深恶痛绝的话。
“那你……没事时就多喝点水吧。”
这话出了口,她自己都很想痛骂自己两句。
喉咙痛喝水,感冒发烧喝水,如今人家小姑娘一张脸都成了那样了,你还让人家喝水,顶屁用啊!
小丁香倒是不以为意,乐颠颠地答应了一声“好”,噗地吹熄蜡烛,拽住她的手:“二姐,睡了。”
“我就来。”叶连翘一声叹息,随着她爬上榻,替她盖好了被子。
接下来几天,叶冬葵依旧每日去县城里背麻包挣钱,却不许叶连翘替人做针线活儿,理由是,她伤还没好,老是勾着脖颈做事,很有可能会头昏。
额上的疤,血痂渐渐脱落,留下一块嫩红色的痕迹,待日子长了,很可能会逐渐转为褐色,那时候只会更难看。
叶连翘明白,这样一块疤痕,会对自己的未来造成极大的影响,虽是竭力让自己不要太在意,却难免心中不舒坦,唯有尽量不去想――毕竟,想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不必出门帮人干活儿,倒是落得个清闲,只是,每天这日子,就有些难熬了。
家里什么打发时间的物事都没有,除了收拾屋子,便是与小丁香两个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再不就是去村里走动,但这月霞村,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哪经得起逛?
即便是想要找两本书来看一看,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都难如登天啊!
这日晌午后,阳光正好,叶连翘同丁香去了隔壁帮孙婶子晾衣裳,回来之后叉腰站在外间发愣,眼睛四下里乱看,不经意间,目光又落在了那个木箱子上头。
虽是一整箱叶家老爹抄回来的药方子,读起来毫无趣味性,但总归是写了字的东西,看一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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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方子
闲着也是闲着,叶连翘咬了咬嘴唇,走过去将木箱从架子上取下,第二次打开来。
写满了字的粗麻纸,大大小小竟有几百张之多,上面记录的方子也很杂,医甚么的都有,也没分个类,乱七八糟全堆在一起。
医术这东西,还真是看不懂、更没半点兴趣啊……
叶连翘无奈地摇了摇头,很不走心地将手里那厚厚一沓纸摆弄得哗啦啦作响,一气儿翻过去好几十页。正百无聊赖间,目光忽然掠过一行字,手顿时停了下来。
等会儿,这是什么?
“七香嫩容散……”
她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黑牵牛、皂角、天花粉、零陵香……磨成粉,洗面或洗浴时蘸药擦之,常用可使容颜娇嫩……”
这……难不成是美容方?!
嘿,那叶家老爹的爱好当真广泛,不是说抄药方吗?怎么连美容方面竟也有涉猎?
大抵女人永远抗拒不了与“容颜”有关的一切,叶连翘当场来了精神,将那一沓纸从头到尾,细细又翻了一遍。
这小木箱中的美容方,粗略数数总有百来张,字迹潦草,纸张新旧不一,显然是她那“爹爹”花了多年时间抄录回来的。
从头顶到脚底,这些个方子涉及全身各处,连头发丝也没放过,外用有之,内服亦有之,她甚至还从中寻到了一个医治冬日里唇面皴裂的法子。
不过是用熬化了的猪油掺上碾成细末的桃仁,每晚睡前敷在面部唇上,如此而已,简单得令她不可置信。
这样一来,丁香那张小脸不就有救了?
叶连翘心中一动,下意识探身往门外张望了一眼。
下午时分,有一星儿薄薄的日头,小丁香贪外边儿暖和,攥着个沙包站在门前的太阳地里,正与一个过路的二十来岁妇人招呼寒暄。
那妇人穿了件半旧的大袄子,颜色乌扑扑的,好像也不怎么合身,十有*,是用她男人的衣裳改的。
她手里端着个大木盆,看样子是刚从河边洗衣服回来,忙活一场,头发有些许蓬乱,然而鬓边,却簪着一朵小小的嫩黄结香花,替她添了两分活泼。
为了尽快熟悉环境,叶连翘这段日子没少在村里晃悠,发现这月霞村的女人们一个个儿皆容颜粗糙,或是因为常常吹冷风的缘故,她们中的许多,脸上皴裂的程度比小丁香还要严重――可这世上,哪有女人不爱美?
不知道叶家老爹抄回来的这个方子,能不能帮家里赚点钱?
那些个太复杂的美容方,用料多、工序繁,眼下她不敢胡乱动手操作,但这法子如此简单,即便是无效,猪油和桃仁这两样东西也不至于给身体带来甚么坏处,试一试,又何妨?
因了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她一下子激动起来,再没心思翻看别的,将那些个美容方叠整齐,妥当收回木箱里,抱着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最后郑而重之地收进了矮柜底层。
她竟是冤枉了叶家老爹啊,谁说他只顾在外飘荡,一点有用处的东西都不给孩子们留?眼前这些方子,保不齐就是他们的机会!
“二姐你傻了?”
小丁香一边扔沙包,一边蹦进屋里,见叶连翘憨憨地露出一脸笑容,便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我能傻得过你?”
叶连翘笑嘻嘻回了句嘴,在她脑壳顶上轻轻凿了一下,顺手将钱罐子拽了过来。
自打她能下地走动,叶冬葵便将挣回来的钱钞都交给她照管。日子过得俭省,一天两顿只吃杂面不吃米,更不见半点荤腥,半个月下来,竟然很攒了两个,将那钱罐子轻轻一晃,能听见丁玲咣啷的清脆响声。
她将铜板一股脑儿全抓出来,反反复复数了三遍。
如今这罐子里,拢共有八十七个钱,便是他们兄妹三个所有的财产。
还不到一百文,能干点啥?
自打来到月霞村,她一直都在家中养伤,对于这大齐朝的物价,几乎一无所知,又不好直接跟叶冬葵或是小丁香打听,那么……
“丁香,明天让哥领我们俩去城里,好不好?”
她笑嘻嘻冲身边的小妹子歪了歪头。
“真的?”
小丁香的眼睛瞬时就亮了,将脑袋点得好似鸡啄米:“好,当然好,我都许久没去过县城了!”
……
这一晚,两个小姑娘扭股儿糖似的缠着叶冬葵,好话说了个尽,打躬作揖装可爱,使出浑身解数,才终于哄得他应承明日领她们去县城。
隔天大清早,兄妹三人便收拾齐整了,一路说笑着往清南县去。
叶连翘顾忌额头上的伤,特特寻了块手巾包住头,将那疤痕遮得严严实实,半点露不出来。幸而庄户人没那么讲究衣着,眼下又是冬天,这副打扮,也并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