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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祖,您怎么样了?”看着季扎油尽灯枯的样子,吕荼和藤玉双双跪倒在其床边泣泪问道。
吕荼如今倒是有资格叫季扎为叔祖了,他虽未和藤玉在祖宗神祇里进行“结发”仪式,但她们之间夫妻关系却是天下皆知,而且某种程度上是美名传扬。
为了见即将死去的亲人一面主动暂时取消婚期,试想这天下间的诸侯和公主谁能做到?
起码遍观史书是没有人做到的。
季扎看到二人进来,他眼中生出了光辉,嘴角也闪出了欣慰的笑意。
他枯瘦的手,拂去藤玉的眼角的泪水,然后拍了拍其手,示意藤玉先出去,藤玉知道这是叔祖有话给自家夫君讲。
藤玉乖顺的离开了,看到藤玉离开,季扎让吕荼把他扶起,吕荼顺应其意,为季扎在后背多放了几个枕头,让他舒服些。
“本初,你要对吴国动手了吗?”季扎突然道。
吕荼闻言身体一哆嗦,看着季扎,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里泪水直往外冒,他不忍心去隐瞒这个即将死去的伟大的人,话也没有多说,直道:“叔祖,您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言罢吕荼低头。
本以为季扎会打他骂他,可是季扎没有这么做,季扎沉默了许久,最后用衣袖擦掉眼角浑浊的泪水,似是无比的伤感道:“我季扎一生,不屑王权富贵,不羡鸳鸯成对,只想成为一只北冥的鲲鱼,能上天入海,能不不拘泥于俗物,能随时离脱身在局中的枷锁”
“所以我一生游走于朝堂江湖之间,捭阖于列国诸贤,就是希望能作为旁观者,看清天下,救世天下”
“可是老了老了,才知道自己这一生所奋斗的所梦想的是如此的可笑与无助”
“我小的时候觉得这世间最难的事是识字,你看那吴国鸟篆文字是何等的难写难记?”
“我少年的时候觉得这世间最难的是识人,你看这世间的人,他多的如同牛身上的毛,如同春天荒野上的草,可是谁会识一牛身上的一根毛或者原野上一棵草呢?”
“我青年的时候觉得这世间最难的是用人,你看朝堂你看列国,只要用对了人,这国家就可以昌盛,人们就可以幸福,可是无论古今能‘用人’的人又有几人呢?”
“我中年的时候觉得这世间最难的是杀人。杀人?是的,杀人!当我举起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的双腿都在发抖,那一个鲜活的生命,那一双上一刹那还可以笑的人,就要从我眼前消失,是我的双手造就了他们……杀人啊!我的兄长子侄们,他们怎么忍心去杀害自己的血脉亲人,难道他们下手的时候自己的心与血就不会痛吗?反正我痛,痛的撕心裂肺……我真的不理解,不明白”
“接着慢慢的我觉得这世间最难的是救人,我用巫医之术救人的身体,可是这太不容易,你看很多人就算经过上好的巫医去诊治,可是他们大多数还是因为疾病死去了,因为伤口死去了,可是与这比起来,救人失去的灵魂更难……有些人不可救是因为别人不会让你救,有些人是脑袋榆木了不可救……别人不让你救,那……”
季扎不知疲倦的唠叨着,就像是要把他一生的行为与觉悟给自己做出个盖棺定论。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油灯照耀的堂屋,越来越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季扎哆嗦着手从被褥之下拿出三本册子来:“本初,你总想要我的兵法纵横手札,可是我真的不想给你啊”
“因为那是杀人的,不是救人的”
吕荼看到季扎语胄心长的样子,鼻腔发酸:“叔祖,杀人的东西有时候也可以救人!”
季扎听罢叹了一口气,眼睛盯着窗户外,蓝天上的白云飘啊飘啊游荡:“杀人可以救人?杀人从来不可以救人,从古到今,杀了那么多人,可是救了多少人呢?”
“杀人只是**的一厢情愿罢了!”
吕荼沉默。
这时季扎又道:“后来这几年我发现这世间最难的是救世,在朝堂之高,不足以救世;在野之下,也救不得世;纵横捭阖以杀止杀也救不了世”
“什么能救世呢?”
“叔孙豹的‘有为’?不,他死了,被自己的有为,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活活饿死了渴死了!”
“老聃的‘无为’?不,他像一只离群的野兽一样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孤独啊,孤单啊,也死了!”
“公孙侨的‘法制’?不,他死的很惨,死在自己的一生所致力的东西,自己一生所最骄傲的东西上,多么悲哀啊!”
“孔丘的‘德治’?不,坏人太多了,德救不回来!所以他只能选择像一个教夫匠一样,皓首穷经着!”
“蟾的‘威胁下的敬畏’?不,没有权利的威胁的敬畏,只会让人嗤笑,试看将来,不知多少人嗤笑他的‘忧天’呢;然而用权利促使下的敬畏,又会让人处于惴惴不安与焦虑当中,那人生活的趣味何在?也长不了久,而且还会落个史书的骂名”
……
“有太多的救世方案,可是他们最终都在现实的击打下,一一失败了”
“本初,你想用‘一统’实现救世,能救得了吗?”
“我真希望你的一统能救得了,可是无论怎样我知道我是看不到了”
“真希望看到啊!”言罢,季扎大油直冒,涕泗横流。
吕荼捧着着那三本册子走了出来,藤玉走了进去。
人走之前总是希望和亲人在一起,无论时代怎么变,无论过去了多少年的沧桑,这一点永远没有变。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重道,藤玉,伊铎等人的大哭声,吕荼默默的坐在了门槛上,没有说话,他强忍住眼泪翻看那三本册子《观乐》《说杀》《言救》。
季扎完成了他当日在博望坡的诺言,用他的手札作为藤玉的嫁妆。
一群大雁从南方飞回,盘旋在季扎府上的空中,久久不愿离开。
此时季扎府外已经站满了人。
老孔丘,蟾,弈秋,老莱子,哀骀他,颜阖,申徒嘉,壶丘子林,列御寇,庚桑楚,姬山,宰予,吕渠,颜回,曾点,孔鲤……
………………………………
第604章 吴越局势巨变
季扎的丧事是老孔丘一手操办的,他看着季扎的亲人给季扎妆奁完毕,便亲自上前往季扎口中塞了一块玉,然后合上其嘴,退后三步躬身一礼。
季扎过了头七,便下葬了,下葬那一天,送行的队伍宛若长龙,可是行至半路时却遇到了日食!
孔丘让被天象吓坏的送葬人群全部停下,然后一直等到太阳再次出来,才继续送葬。
只有盗贼才在不见天日时下葬,这一点是老子告诉他的,他不会忘记。
季扎不是盗贼,自然不能在不见天日时下葬。
下葬的规格是按照子爵的规格下葬的。
陪葬品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多是各界名流亲自镌刻的石碑,要说“最贵的东西”应该是一些快要成形的瓷器吧。
瓷器是姬山送的。
碑铭呢,是孔丘亲笔书写的,上面写着:“呜呼有吴延陵君子之墓!”
这个碑铭士人也称呼其碑为“十字碑”。
季扎死后,吕荼封季扎后人重道为某地大夫,季扎后人便在齐国生了根,这也就是前文讲到的那吴氏家谱中北方吴氏一脉的祖先。
藤玉跟着吕荼返回了临淄,并成了婚。
婚庆本来是喜悦的,但因为季扎的缘故,众人心情都很沉重。
吕荼则是沉重之外又有焦急,他一直坐立不安于南方吴越战争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还有范蠡有没有行动?
不行,无论如何自己都要亲自主持吞并吴越的战争,吕荼暗自下了决定。
这不是吕荼不相信范蠡的能力,而是这场战争牵扯太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想到此处吕荼走到在亭阁中还在忙碌茶道的藤玉身边,可是本来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活生生的吞进了肚去,他欲言,最后又止,止了,最后又欲言,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几次。
藤玉看到吕荼模样知道他有事情给自己讲,便给吕荼沏了杯茶,让他坐下:“夫君,可是有事?”
吕荼仰天一气喝了茶水,就像是喝了酒给自己壮胆一样,他就要张嘴把自己的吞吴的预谋一一讲了,这时熊宜僚急速奔了过来:“君上,不好了,楚国人出兵插手吴越战争了”。
“什么?”吕荼和藤玉同时惊愕的站了起来。
吕荼惊愕是因为楚国人果然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