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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没有接电线。不论白天还是晚上我们都要点油灯和蜡烛。至于睡觉,只能在水泥地上了。
我们在一起用餐,50几口人围坐在地上的一块大桌布周围。每顿饭都像一次小型宴会,但是很悲惨的那种。谁也不说话,也没人笑一声。事实上,我们在等待一枚火箭弹落在我们头上,把我们都炸死。
所有叔叔都有带耳机的收音机。他们整天收听英国广播公司和其他电台播放的达里语新闻节目。我却想听印度歌曲。我心想,担忧不会改变我的命运,而只会带来更多的烦恼。
一个星期天晚上,约摸9点左右,叔叔们让大家全都保持安静。英国广播公司声称翌日在与我们相邻的科特–圣希将爆发一场交火,从清晨8点开始要持续10个钟头之久。这意味着我们得离开家躲避一阵。秋日将近时节,有两个寒冷的夜晚我们是在外面挨过的。我们清楚地下室没法过冬。大家立即开始议论此事。我们该怎么办该去哪儿谁能帮我们
那晚我刚要入睡,就听到火箭弹呼啸而过,然后大地便像摇篮一般来回摇摆。
约摸有三四个清晨,我醒来后要去解手。地下室里根本没有卫生间。我跑到院子里一棵树下小便。自打被迫搬离自己的房间,这些天晚上我总是在这儿小解。这里非常安静,但我听到铁锹挖地的声响。我揉揉眼睛,四下张望。在花园的各个方向,我的叔叔们一起在地上挖狭窄但很深的洞。他们全都趁着夜色深挖地洞,谁也不敢点灯笼。对那些狙击手来说,亮光就是目标。
我走到一位叔叔近前,问他干什么要在深夜挖地洞。他没有搭理我。我又走到另一位叔叔近前,问他同样的问题。他同样没回答我。
我回到地下室想去问父亲。母亲和姐妹们全都睡着了,父亲不在。我悄无声息地踱到院子的一角,我们住的房子就在那儿。只见父亲在我喜欢爬的一株桑树下挖地洞呢。
“爸爸,你干什么呢”我问道。
他停下手中的活儿,瞥了我一眼。“快去睡觉。”他厉声说道。
“为什么大家都在挖地洞”我决然地问。
“我说了,快去睡觉。”他几乎是冲我大吼起来,可又因为不想让别人听到故意小声说。他的声音令我恐惧。我没有再问别的问题,但我很生气。
我没有返回安全的地下室,相反,我走进先前我们自己的房间,睡在以前睡的床上。这么多周来都是睡在地下室冰冷的水泥地上,此刻躺在自己的床上,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我不在乎是否有从箭弹落下来。几分钟后,我就进入了梦乡,对于明天早上我们家就要开始陌生的新生活全然不知。
3 spaseva:“谢谢”的意思。编者注
第3章
逃离
拂晓之前我就醒了。父亲和母亲正在我们房间里忙活着,他们把衣服装进箱子。
我的3个妹妹从地下室我们居住的一角爬出来,那是她们睡觉的地方。她们揉着惺忪的睡眼,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头发都乱成一团。父亲让她们坐在我的床边紧挨着我。他在我们面前蹲下身子,面色异常严肃。
“我们今天就得离开这儿。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仅用了半小时工夫,我们就做好了准备。我们的房间里又脏又乱,这种情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告诉母亲,要是她想收拾一下,我可以帮她。她点点头,开始收拾匆忙打包时散落一地的东西。父亲厉声对母亲说:“你干什么呢你为谁收拾窃贼,抢劫者,还是军阀看在真主的份上,我们就要离开了,大家快上车”
难道我们把所有东西都留给窃贼和军阀吗我的那些风筝和弹子咋办于是,我开始往衣袋里装最好看的弹子,装了满满的一口袋。
“卡伊斯快上车马上”父亲说。从他说话的口气,我知道不容争辩。有几枚弹子从我指缝滑落到地上。我没顾上捡,就跑出了门。
我们疾步穿过院子来到车库前。我瞥了一眼父亲昨晚在树下挖地洞的地方,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了。那儿现在是绿油油的黄瓜秧,就像以前就长在那里似的。我想问父亲那个地洞是怎么回事,不过转念一想他也许会像昨晚那样冲我大吼一顿。
父亲把面向街道的车库大门推开,我们上了车。他刚一发动引擎,我的一位叔叔就从院子里冲进车库。
“你们要去哪儿”叔叔问道,他只比父亲小一岁。
“我昨晚就告诉你了,”父亲答道,“去卡特–帕尔万我朋友家。”
“那家里这些剩下的人去哪儿呢”叔叔伤心地问道。
“你们还有几星期时间考虑一下。”父亲答道,声音有些哽咽。
“你把我们的孩子和妻子也带走吧。他们也想活下来啊,就像你自己的妻子、孩子一样。”叔叔恳求道。
“这是辆小车,不是公共汽车或者卡车什么的。”父亲说,“这辆车一次只能坐4个人,而我们已经坐了6个人了。”
“给我留点儿地方。我知道如何处理。我是个出色的包装工人。”叔叔说。
几乎一分钟都不到,我的6个叔叔还有他们所有的孩子和妻子都蜂拥进车库,挤着要上我们的车。两位婶婶坐在前排座位上,7个堂兄弟坐在后排的座位。我们没有地方坐了。父亲砰的一声关上驾驶室的门。“我哪儿也不去了。”他气呼呼地说。
叔叔们开始与父亲争辩。父亲走进院子,在树的周围慢慢踱步。以前我从未见过他的举止像今天这样,也从未见过他与兄弟们这样说话。我不禁想起印度电影里,失和的兄弟们不再和睦相处的场景。
大家都从车上跳下来,互相瞧着。一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几分钟后,父亲转回来,让母亲和3个姐妹坐在后排。然后,他喝令4个堂兄弟也挤进后排座位。他让我和其他3个堂兄弟,包括瓦基勒,坐在车后放行李箱的地方。我的两个婶婶和父亲坐在前排。剩下的人在家里等着他稍后回来接他们。
他把车倒到街上。车上这么多人,压得几乎车底部都擦到地面了。父亲驱车慢慢穿过相邻的4个街区,这才驶上主路。
我们在路上看到的情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成千上万像我们一样的人,都在利用停火间隙逃离我们在这个城市生活的地方。道路每一侧都是一长列的人,就像成群结队的蚂蚁一样。所有人手上都拎着两三个大包。
路上就我们这一辆车。人们一看到我们的车,全都蜂拥而来,尽管他们已经发现我们车上已塞得满满的,可还是请求我们捎他们一程。我们周围聚过来的人群黑压压的,以至于父亲根本无法朝前挪动车,简直寸步难行。有些人试图把我和堂兄弟从车后拉下来,以便他们能占据我们的位置。父亲朝后喊道:“互相拽住,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我们照他吩咐的做。父亲摇上车窗,使劲按喇叭,打开车灯,车子慢慢前行,不一会就快了起来,前面的行人一个接一个被落在后面。
自打战事开始以来这两个月中头一次,我们所有人亲眼目睹了战乱造成的破坏。很多以前听到的事情,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令人置信。
道路上有许多火箭弹炸的弹坑。要知道,这本来是喀布尔最好的道路。还有很多没有爆炸的火箭弹扎在道路中央,就像一块木头上只进一半的钉子一样。
人行道上、便道上、马路中央、公园里,到处都横七竖八躺着数以百计的尸体。有的看上去就像在那儿躺了很久似的。他们衣服上血污斑斑。绝大多数尸体都位于主路上。也许在他们试图穿过马路时,被火箭弹击中。不过,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是被流弹击中头、前胸,或者后背的。这都是狙击手的“功劳”。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感觉自己是在看一部美国恐怖电影,尤其是当我看到尸体的残肢,诸如胳膊、大腿甚至脑袋就躺在那里时。
父亲别无选择,只有驱车碾过。有些尸体仰面倒在路上,恍若睡着了进入了梦乡。疾驰的车速越过他们,一片阴森惨淡的景象。
为了避免撞到冲我们跑来的一个人,父亲在理工学院前面的环状交叉路口附近走错了路,他加大油门驱车驶上通往洲际饭店的那个小山丘。
从小山丘顶部放眼望去,又是另一番景象。我们在心头将刚才亲历的那难以想象的一幕猛然驱走。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生活场景。
人们正忙着从面包店买早餐吃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