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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小的叔叔只比瓦基勒大一点,从某处闪身出来,朝他猛扑过去。瓦基勒不但是他的侄子,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叔叔跪在瓦基勒血淋淋的身子面前。瓦基勒还盯着半圆的月亮。叔叔将他举到自己肩上,朝公路跑过去,但等了半天也不见出租车的影子。这时他心里明白,瓦基勒已经与这个世界诀别了。
他仍旧将瓦基勒送到了医院。在15年前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兄长瓦基勒的父亲,他无法接受再失去与自己挚爱的大哥之间最后的纽带这个事实。
“他已经死了。”医生说。
8点左右,我们已经吃完晚饭。我准备上床睡觉了,盼望那幅狙击手尸体的画面不再驻留在自己的记忆中而能睡个好觉。父亲在看电视新闻,除了停火就是火箭弹落在马卡罗延的画面。都是圣战者组织发射的火箭弹。在父亲看来,停火没有任何意义。
这时,我听到面向街道的大门传来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父亲让我去看看是谁在敲门。我已经快入睡了。我恼火地来到院中,穿过一片开阔空间,这里是哈吉努尔谢尔停他那辆上面盖着帆布的雪弗兰的地方。
我推开门,见我叔叔站在门口,脸上和衣服上血迹斑斑。我们四目相对,但他一言未发。我愣了几秒钟,这才意识到他肩膀上扛的被鲜血浸透的尸体是瓦基勒。待我缓过神来,叔叔扛着瓦基勒没有生命气息的尸体往院子里走去。
我想追上他,可我的双腿直打颤,已经没有支撑我的力气了。我紧紧握住门上的把手,试着再次挪动脚步,然而我的肚子正往下坠。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想关上大门。这工夫叔叔已经在通往庭院的门廊中不见身影了。不我不能让他把瓦基勒从我身边带走。不猛然间,我迈开步子跑向他们。不
叔叔将瓦基勒放在我们窗前那株高高的金合欢树下的地上。
父亲从屋子里出来,见他心爱的侄子满身是血。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深深吸了口气,仰天长啸:“真主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他的声音在整个庭院里回荡。
我们所有的邻居马上从自家窗户上探出头来。不一会儿,他们聚在尸体四周,凝视着他们深爱着的瓦基勒。
唯一还住在老城堡里的我的另一个叔叔,手里拿着一本书,从他的房间跑了出来。他看到躺在草坪上的瓦基勒,书倏地一下掉在地上,开始用手掌直拍脑袋,呻吟着,呼喊主的名字。他妻子极力想劝住他,可是他无法自己。
在地上,瓦基勒的身体显得尤其修长。我以前从未想到他这么高。他的脚趾奇怪地张开着。双手安详地在胸前交叉。我望着他,望着他,望着他。他为什么这个样子躺在那里我看到什么了眼前的一切皆为虚妄。青草坪上散落的金合欢树的黄叶,被一阵微风吹动,有几片掠过瓦基勒那一动不动的面庞。
我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我为瓦基勒流泪,也为自己流泪。我的眼泪也为自打“圣战勇士”毁了我们的家园和我们的生活以来,所发生的一切而流泪。我不知道自己哭多久了,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头倚着妈妈的臂弯。她也哭了。
几个钟头过后,瓦基勒的母亲从她哥哥家赶来了。她本来去参加侄子的订婚仪式。她在瓦基勒尸体旁边跪下,不停地用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嘟囔些什么。她眼睛睁得老大,我以前从未见过她这样。
整晚她都待在地上,紧挨着儿子,像个疯女人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念叨一些我们听不懂的事情。我在床上躺着,任凭眼泪从脸上默默流下。
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呆在祖父身旁。但晚上在喀布尔大街小巷穿行,那可是再危险不过的事情了。
次日一大早,祖父和我的叔叔们赶来埋葬瓦基勒。我希望能搭把手帮着抬他,虽说我已经13岁了,毕竟个子还太小。我在父亲身边跟着,他和我的叔叔们把瓦基勒担在肩上,扛出院子。他被放在竹担架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血污的衣服。由于他是殉道者,我们没有为他清洗身体。
他母亲一路追着我们,试图阻止将她唯一的儿子抬走,可她的腿不听使唤,未能阻拦这一切。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很快又站起来,可是马上又仰面摔倒了。其他女人见状过来帮她。她的头发散落在地上,失神的眼睛仿佛盯着另一个世界。她紧咬牙关,哭得撕心裂肺,痛断肝肠。慢慢地,大家把她扶起来。
其他女人知道她们本应该拉住她,可还是将她放开,尽管女人不能在穆斯林葬礼上出现。她又站起来追我们,可是又跌倒了,这次昏过去了。
我们完成了葬礼仪式,将尸体放进墓里。我们不能进家族墓地,因为墓地离祖父的房子很近,就在科赫–阿利亚巴德另一侧。我们无从知晓在抬着瓦基勒尸体去墓地的路上,山上的狙击手是否会对我们表示尊重。就这样,我们将他埋在一个叫纳瓦巴德的很小且古老的墓地,在另一个世界与陌生人毗邻而居。这个地方由于前方有一个低而陡峭的山丘,挡住了狙击手的视线。
一只蝴蝶出现在坟墓松软的泥土上空,在周围盘旋了一会儿后才落下来。它翅膀下方布满白色粉状东西。它一张开翅膀,顶端就呈深红色,好像一个张开的伤口似的。
一阵微风突然将它刮向高处,随气流飞走了。我目送着它飞向远方,变得越来越小。我知道这是瓦基勒的灵魂离开他的身体,离开我们。我知道他想告诉我们他很好。他始终相信符号具有象征意义。我真想与他一起飞走。我又啜泣不止,但一种奇怪、温暖的感觉在我心头涌起,带来一种我以前从不知道也不曾有过的平静安详。蝴蝶飞过那尖尖的墓地小丘顶端,倏地不见了。
在我四周,祖父和我叔叔们,还有其他男性亲戚悲伤地僵立在那儿。“笨蛋”紧挨着他爸爸,目光低垂,涕泪横流。尽管他一直是瓦基勒揶揄的对象,然而他同大家一样深爱着瓦基勒。从此,再也没有人来保护他,逗弄他,帮他放风筝,或者在我们踢足球时催他快点跑了,也没人帮他写作业了。
不久,我们做完祷告,瓦基勒的母亲在其他女眷的陪伴下也赶来了,她哭得悲悲切切,就像她自己正濒临死亡一样。她蹲在地上,然后在墓地旁边跪下,一遍遍整理埋在松土里的石碑。我们开始与她一起啜泣流泪,可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帮不了她。令我稍感欣慰的是,瓦基勒已经向我示意,他的灵魂已经化为蝴蝶,况且祖父也在我身边。
尽管仪式已经完毕,但我们知道不能离开,除非瓦基勒的母亲与我们一起走。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站起身,一声不响地要离开。在远处一直等着的其他女眷们,很快向她围拢过来,让她靠在她们身上,她们择路走下墓地陡峭的斜坡。
我们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我在祖父身边,但他心乱如麻,根本没注意到我。我想跟他说话,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太悲伤了。他似乎没在听,然后他开口了。
“我一直认为人的悲伤源于3个原因,”祖父说,“他们总是希望不劳而获,希望得到的多于自身需要的,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不满足。可是现在我认识到,世界上最大的悲伤莫过于失去真主的礼物。”
我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我们来说,瓦基勒就是真主的礼物,可是我们几乎没注意到这份礼物有多珍贵。因此,真主把它拿回去了。”祖父说。
我对他讲了蝴蝶的事情。他一条腿蹲在地上,张开双臂将我揽在怀里。“你总有办法能让我觉得好受一些。”
他的脸与我的脸齐平,我第一次与他对视,甚至连他那双湿润的红眼睛也看得一清二楚。“你知道人们死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吗”祖父问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悲伤的微笑。
“当然知道了。那是毛拉教给我的第一课,就在我和其他孩子第一次去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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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真寺的时候。”我答道。
“嗯。我们死的时候,坚信自己会上天堂,永远安息,或者变成天使进入天国。也许这些都是真的。但是我不妨告诉你,我认为我们死的时候至少一小部分灵魂会进入我们最爱的人心里,会让那个人变得更聪明。”
祖父有很多次都像今天这样对我讲道理,我会用好些天来思考他说的话。一般来说我明白他的话中蕴含的道理,但有时我要用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