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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知不得参加。
这个简短的祠堂聚集结束以后,只听得镇中的每条小道,都如过兵一般响起了嚓嚓叱叱嚓嚓叱叱的脚步声当然,那是对会议精神心领神会的男人们在健步如飞
用兵如神的方太爷,之所以将这氏族会议举行得如此神速,还因为他充分估计到每个领命而去的男人们,能有更充裕的时间,一一命令他们的那些从来上不了厅堂只下得了厨房的荆妇拙女,在天明以前赶制出来那种教全家大小能够穿着一律、全身缟素的孝衣孝帽
据说,那天晚上,在全镇的男人们散去后,族长只命豆腐佬丰三暂时别走,在确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也将领命一项至关重大的任务后,豆腐佬丰三顿时感激涕零地向方族长叩头如捣蒜,诚谢族长和诸位长辈的恩准和关照。
在感激涕零的丰三退出不久,又有一位唯一的“女流”又被召到了祠堂里。
当然,她是在其家长的陪同下。据说,这个“女流”在进门前,是用一块大大的蓝花布帕蒙着头的,自始至终,作为族长的方太爷,在向这个“女流”交代任务直到她欣然接受为止,交与接的双方都是态度互为至诚,而且都未见其面,只闻其声。所以,这次任务在布置过程中的圣洁和庄严,勺港人是半点都不用怀疑的。
这个“女流”,就是豆腐佬丰三的女儿婼婼。
第二天,依旧晴天如镜红日高悬,勺港举行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乞神行雨”的大典。
如果母亲说的是那种一般的“乞神行雨”,我小时候也曾亲见过。而今,别的印象都已模糊,我只记得那一列全然缟素的人马一边呼号、一边肃然行来时,那悲切而又肃穆的情景,教人很是胆战心惊。特别是浩浩荡荡的队伍边行边跪的“三叩一拜”、那些个平日胡子拉撒、粗眉突眼的大汉们在跪拜时声嘶力竭的呼号,都曾令我寒森森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但是,勺港人的这场“乞神行雨”的游行大典,其规模和形式,却远远超过了我所听闻和亲睹的任何一次。其原因,就是因为那个以“小婊子”的称呼、代替了全部外号的豆腐佬丰三的女儿婼婼的参与。
婼婼的参与还在于,如果她只是“乞神行雨”队伍中的普通一员倒也罢了,奇就奇在三个月前在方家祠堂被严厉责打的“小婊子”婼婼,成了“乞神行雨”队中的专司供奉之责的“鱼精”。
我们家乡,有许多话很叫外地人匪夷所思。比如名字的叫法和含义,也和北方人的概念很不相同。就像婼婼的小名一样,如果顾名思义,北方人很可能以为是从“唯唯诺诺”一词中所取。其实不是。“婼婼”是故乡对小孩疼爱不过的统称,那含义,就和心肝宝贝、心肝儿肉差不多。“婼婼”的叫法虽然见诸于故乡的很多平头百姓,但一般叫到小孩一二岁三四岁至多七八岁十来岁,就不会再叫了。一句话,孩子长大了。
可是,丰三却不然,这个蠢到一点不爱动心思的豆腐佬,竟然将女儿从婴儿时代叫到十六七岁,也不改这个“婼婼”的名。这并非其他原因,就在于大字不识半个的丰三,实在没有什么学问为女儿想出比这更能表达疼爱的名字。“婼婼”长期独占着这个“公称”小名从未有人异议,可能也在于“婼婼”独特的美丽。
如今想起来的是,我们故乡的老人们对很多物事,真的还有许多非常形象而令人浮想联翩的说法和名称,而且和“官话”有很大不同,比如月亮,就叫做月亮菩萨,而太阳,是叫做日头佛的。
这天,肆虐了四个多月的日头佛,就像故意要气一气乞神行雨的人们。大清早,就不依不饶地吐出了火红的口舌,越发使得满世界都是一片焦燎烤糊的气味。即使闭着眼,也会教人觉得白花花的日头佛晃得无法睁眼,这样的日子,不要说做什么事,就是空着两手走路,也只有喘大气的份。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勺港人的那场无比庄严的游行大典,从神圣的祠堂出发了。
那时的勺港人,从最老到最小,所有人丁大约不过三千。这天的游行大典,自然是全体村民只要能走路就一个不落参加的。所以,当这三千人丁上下一色雪雪白的披麻带孝的装扮、一个个只露出一对对黑洞洞的眼乌珠、在一片无比肃杀的气氛中行进时,这样的队伍,看上去就很有点可怖了。
那时,勺港人不要说大世面,连中世面小世面都没有见过,当然还不知道后来这世界上还有“三k党”,当然也不知道他们自身的这套装扮,从外观上看,委实与“三k党”一样,令一般小民百姓一看就心里发毛。
如果仅仅是外观可怖教人心里发毛倒也罢了,更叫人心里寒森森的是,这支“乞神行雨”的队伍,并非只是行走,而是在一支铜锣阴沉、箫声凄凉的鼓乐队引领下,三跪一拜地前进。这种鼓乐实在不是“乐”而是“悲”,因为铜锣的敲法和管箫笙声的调子,和发丧送葬的哀乐一模一样。
那种“三跪一拜”的前进方式呢,从效果上说,是不能叫做前进而只是匐匍式的爬行,这“三跪一拜”从实际意味上说,则比匐匍式的爬行更累人,因为通常的爬,用不着跪和拜,所以,即便是脚手轻捷的男子汉,在行这种大典时,要不了多久,也会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如果仅仅是累人倒也罢了,这支服饰可怖而又惨惨切切地爬行着的队伍,一边跪拜,一边还在凄厉地呼号
“白龙娘娘快发慈悲行大雨~~来”
这呼号有人引领,此起彼伏,前呼后合,当然,最后的那个“雨”和“来”字之间,音节有明显的停顿并拖出长长的颤音。
不管从字面上看,还是单独听这发音,这句话只是祈求,算不得吓人,可是,意外往往就在这“可是”上在勺港人的求雨大典中,情况并不如此简单。因为,当这几千人丁一齐以勺港人特有的口音、由那些嗓门粗嘎的男子汉们占压倒情势、又夹杂着女人和儿童的尖利叫声,齐齐发出这哀号时,那种凄厉而宛若鬼哭狼嚎的声音,委实能教听闻者魂飞胆裂。
所以,后来我对诸如“惊天地、泣鬼神”这些词组的理解并有真切体会,应该始于故乡这个“乞神行雨”的仪式。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正传就是刚才所说的,这个故事主人公婼婼的再次出场。
婼婼是什么时候出场的,母亲已经记不真切了,她只晓得当时自己因为外公的裁缝和自己的绣花女身份,全家一无例外地赶做白衣孝帽并且也是这支祈雨队伍最认真的一员,只不过,她们和许多“女流”包括小女流之辈一样,在游行时,是排在队伍末尾的。
母亲能够记得的是,当这支队伍在几声呼号以后、刚以极慢的速度开始“三跪一拜”时,前头突然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个子娇小,性情活泼的母亲,和身旁的许多小女孩一样,尽管平日被家长管束得紧,但还是喜欢看热闹。参加这样的队伍已经新奇万分,虽然一开始就累得了不得,但队伍里有了很大的动静岂能“行”视不顾于是,当下便和身旁的女伴们,踮起那双从四五岁起就被爹娘裹紧了的脚,偷偷朝前张望
这一望不打紧,母亲和她的同伴们,忘了出门前被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规矩,忘了呼号,而是齐齐发出了一声“啊”
这声“啊”只“啊”出了一半,便立刻被身旁的家长们以严厉的眼神吓回去了。
她们实在无法明白:几个月前曾因“不要脸”而被打得死去活来的婼婼,现在竟很尊贵地被六个清一色的腰大膀园的赤膊男子,用一副极大的竹杠抬着,抬在了队伍前头。
实际上,不能简单地说婼婼是被大竹杠抬着的,因为不知情的人一听,还以为是抬的是轿子呢。这里女孩子们出嫁是用大竹杠抬花轿的,对于花轿,我母亲太有发言权了。她说的是:那当儿,由六个膀大腰圆的男子们抬的婼婼,不是花轿,而是抬着一挂鱼网,而婼婼,就躺在那挂渔网中。
这渔网也非一般,并不是这里女孩子们常织的用来捕捞小鱼小虾的小网,而是一挂去远洋捕大鱼的大网,那网眼每个就像大酒盅这么大这样的渔网加竹杠用来抬人,勺港的女孩子们可是从来没见识过
母亲说,尽管开始她们只是胆战心惊地望了一眼,但是,再一望被置放在鱼网中的婼婼,又教她们大大吃了一惊
几个月未见婼婼,大家所熟悉的她,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