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到了中国之后,东正一郎很快就和井上诚一分道扬镳了。他只知道井上诚一带着班天奴去了一个北方的城市,可能是大连,可能是青岛。而他自己,则去了东北。
东正一郎再得到井上诚一的消息,是在五年之后。当然,那是日本投降、全部军人都奉命回国的时候。
至于那个消息,其实就是井上诚一在回国途中突然病死的消息。他的遗体被白布裹着,丢进了大海。据说,那时,井上诚一被带回的,只是当时草草处理的一份遗物。
只因井上诚一是对大日本帝国有贡献的医官,故而按他的遗愿,他的那些遗物,葬在了一个佛门圣地。
这篇在当时被我伴以许多泪水整理的记述,终于亮出这样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落幕了
这个“事实”,于当时的我,如锥钻心,非常难堪。为此,我对天发誓:对不相干的人、甚至连我那不知详情的父亲和奶奶、包括所有的亲人,我决不会说出这个“事实”。
因为,我的自尊心受不了,我相信所有爱我的亲人们的自尊心也都会受不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就是后来,我终于搞清楚了:东正一郎所说的什么“战地服务员”,其实就是军妓,现在被确定的名称是:慰安妇。
现在,我终于明白,在那个年月里,我的母亲为什么会对外婆有那样反常的言行。
但是,对于我的良心,却永远难安。我可怜我的外婆,对于外婆的亡魂,我无法隐瞒。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若不是井上诚一搭救,我的苦命的外婆差点当了或已经当了慰安妇
井上诚一的墓碑,是否真的就是我在那个高野山大灵园墓地见到的那一个那个凄凉而又孤零的一个
令我特别痛苦的还在于:“事实”的真相,是否真如东正一郎所说的那样一点不差这位井上诚一是否真是我外婆的救命恩人我实在无法明白:他与那个该死的“班”一样,到底是个天上掉下的好人还是对我外婆行了突然袭击的混蛋
我再也没有心力追究这些真相了
但我终于明白了那一天,铃木秀为什么在帮东正一郎拿出那本日记、听着东正一郎时断时续又含糊不清的讲述时,会现出那样奇怪的表情他那样匆忙回去,真的是全在于时间关系,还是害怕我的再度追问而同样挡不住那份难堪
写到这儿我浑身发抖。
我再也没有心力追究这些真相了除了难堪,除了屈辱,除了愤怒,我还能追出什么
对了,还应记上一笔:在离开日本回国的前夕,我曾经特意去寻找并且果然多次找着了那有着“鱼民”二字标记的饭店我记得,我好像在四处寻觅的途中,见过它
还果然被我找着了
有一次在公交车上,那蓝底白字、标着“鱼民”二字的饭店,一下子晃入我的眼帘,于是,我立刻像疯了一样,提前下了车,终于走进了这家饭店。
后来,我才知道:“鱼民饭店”在日本各地都有,它是家连锁店。
这名字当然是巧合,但它对于我,却意义非凡。
我在“鱼民店”默默地吃完了在日本的最后一餐饭。
我没有想到:这饭店的杯盘、筷子套上不但有“鱼民”二字,还都刻着一段日文的“亲父小言”。
我细细地看着这段几乎一半用着中国文字相同的“亲父小言”,禁不住泪落如珠。
老板走过来,奇怪地看看我,用日语问我,我当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我想他一定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我摇了摇头。他就走开了。
饭毕结账时,饭店伙计却递给我一只小盒,我打开一看,是一只浅蓝色的有着“鱼民”二字标记的茶盅。伙计说这是老板送的。
我不明白老板为什么如此客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在此用饭的顾客都能得到它
自然,那茶盅上,也烧制着那段“亲父小言”。
写完这段文字时,我又找出这只茶盅,记下了盅上烧制的那段“亲父小言”。
我机械地抄着这“亲父小言”:总共三十句,像古体白话诗,又像顺口溜
“亲父小言”“亲父小言”“亲父小言”
我在心思紊乱中反问自己:茫茫,你在干吗你还不明白么你心心念念寻找外婆,你口口声声念叨外婆,找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一段充满父慈子孝理念的“亲父小言”
“亲父小言”“亲父小言”为什么光是“亲父”而不是“亲母”为什么
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归根结底是由男人掌握任由男人横行的世界上,作为女人,不管你多么漂亮甚或绝色不管你多么聪明出众也不管你多么能干不让须眉,归根到底,女人永远是男人的附从,女人总要屈从于男人,没见它怎么教导你么作为人子人女,你要亲父,你首先要的,是一个父亲,是的,女人首先要的,就是一个可依傍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所以,你要寻找的不是外婆,不是女人,而应该是男人男人男人
我恍然大悟:事实难道不正是如此看起来,我寻找的是母亲的母亲我外婆的踪迹,实际上,我寻找的是男人父亲,母亲的父亲
难道不是这样吗,这一路,我实际上寻找的就是男人,寻找一个父亲,父亲母亲的父亲我的外公
可是,我的外公到底是谁他究竟是谁是谁难道,他真是阿姨曾经告诉我的、是她从她的母亲嘴里听来的勺港那个小镇故事中的男主角是那个在半夜三更潜到小镇与外婆“偷情”的江湖好汉那个被称为“绿壳”的海上大盗难道,他就是东正一郎所说的与外婆在异国他乡开着“鱼民小店”又有一身中国功夫的于是宗难道,他是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东正一郎所记起来的那个心肠虽好寿命却短的博多医官井上诚一难道,他是那个行将就木的东正一郎所说的连名姓也没有而只有那个莫名其妙姓氏的那个“班”
海上“绿壳”于是宗井上诚一班
不,不会是他们,他们谁都不是,肯定不会是他们
那么是谁呢茫茫,你好好想想,是谁呢
你好好想想,这可是你自己千辛万苦寻找而得的结果。
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又是谁呢
你想想吧,这世界已经用这一连串荒唐而又真实的故事,明白不过地告诉了你答案,你却执迷不悟,世上还有比你更蠢更傻的女孩么
这答案是什么在世上每每的两人世界中,父亲和母亲,谁是主体
哪里会有什么主体谁都是谁都不是
那么,为什么对,为什么我的外婆的所有故事里头都离不开水,也离不开船水船对,是水,是船。
人们常将男人比泥,女人比水,古往今来常说女人柔情若水,可在这个世界,女人哪里能如水淼淼如水洪荒女人在这个世界上顶多也就像一条船,男人对了,男人就是船上的桅杆没有桅杆,女人的这艘船就无法开航,就只能孤独停泊,永远只能孤独地停泊当流水岁月蚀耗了船体、锈尽一切之后,你这艘船就完了,就像这条大河上的任何漂浮物一样,霎眼不见,无声地沉没永远地沉没
那么,假如我也是一条船的话,谁是我的桅谁是我的桅
我的寻觅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我弄来弄去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抄着写着想着,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糊涂,我他妈的真是糊涂,越想越可怕,我他妈的真要疯了
不,我得赶快回国我得赶快去找w君去对,别人不能找,第一个就要找他对,现在,只有他能帮我,但是,如果他也是一根不顶用的桅,那,我就认命了
我真的要疯了
忆二
w是谁
在一个阴云满布的星期天,我一口气首先读了周立给我的信,又一口气看完了茫茫的这包录里的一。
我看着,心情就和那日阴霾的天空一样,沉重而压抑。
尽管她在这录之一所写的许多事,已是“昨日黄花”,我还是无法排除阅看时那种悲喜交加而又焦虑非常的复杂心情。
茫茫去日本时,原来经历了这样的寻觅过程若不是这部写得委婉有致的录,连当时也是部分情况“见证者”的我,几乎都无法弄清这杂乱如麻的头绪。而教我在悲切中又分外惊喜的,是在这部厚厚的录中,她果然又一次透露了曾为我深深称许的文学才华。
尤为可贵的是,她尽管多次对我说过想当作家,但这部录却断断不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