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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吾先人及至孙,忠心为秦,已有四代,吾将兵十余万,枕戈待旦,从不敢有半点懈怠!皇帝归天,吾心如灯灭,甘愿一死,相伴皇帝左右,以不辱先祖之教,不忘主公之恩!然而,吾辈族人何罪?吾不信,皇帝有这寒天下人心的殉葬遗诏!这是阴谋!
“信与不信,又能奈何,阴谋阳谋,赢了就是大谋!你们自诩忠臣义士,那就乖乖就死!君要臣死,臣不死便是不忠,主死仆随,仆不随便是不义!我们好心,成全穆氏一个忠孝节义的好名声。”
“好一个臣不死便是不忠,该教吾知晓,哪位新君要穆氏全族死?”
“好教你明白,古山一战,大秦北方军团变成穆家军,穆氏不灭,由着你领十万大军开进咸阳,为皇长保驾护航吗?黄泉上,皇帝、皇长正等着穆家人,你们君臣父要是不高兴,把幽冥王掀下来,自己坐镇地府,倒也不错。”
“长平一战,死白起一人,古山一战,竟死穆氏全族!何罪于天,无过而死!”
令下,箭放!
密集如蝗的羽箭咻咻咻离弦,穆氏族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穆雪想呼唤,喉咙里像被一团绒絮堵住,出不了声,想跳下马,身体却像被绳紧紧缚住,动不得半分,胸腔里剧痛,心撕成千万个碎片,眼里却无一滴泪,一张脸宛如玉雕。
那些人,有她的爹娘,有她的叔婶,有兄弟,有姐妹,有刚满一岁的侄儿,有怀孕的嫂嫂……
夕阳沉入西边的天际,满天云霭,暗红如血。
血在地面流淌,蜿蜒成一道道涓流,殷红如霞。
低头看着身上的玄色礼服,看着指上的绿玉指环,穆雪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干呕!
连营画角吞骄虏,
寒芦深处空埋骨,
朝霜暮尘孤雁起,
从此沉冤听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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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有说昏礼的昏是错别字,兔弱弱说明一下,古代婚礼在黄昏时候举行,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故称昏礼。后来才用婚礼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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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重逢
九月初九。
穆雪站在天鹅湖畔的柳树下,枯叶从她眼前飘落。
越影低低地打了个喷,无力地垂着头,后腿轻微颤栗。
青灰石的街道依旧整洁,白墙黑瓦的房屋,家家户户遍挂茱萸,用来系茱萸的红绸却换成了白布,来往的人们的脸上,也无重阳佳节的欢愉之色。榆州,依山傍水的大秦北方军事重城,笼罩在凝重、安静的氛围里。
湖畔的街道旁,院门坍塌,残垣断壁,到处可见大火燃烧后留下的焦黑色,除了凄厉的风声,她听不到院落里有任何的声音。
这座名动天下的高宅深院,在冲天的火光中化作了一片焦土!
人活着,万人敬仰,人死了,一切随之烟消云散。
令大秦朝野莫敢仰视的穆氏家族,带着无尽的冤屈,消失于滚滚红尘!
穆雪目远眺,碧茫茫的天鹅湖,荡起一轮一轮的微波,湖那边一只孤鹤向苍茫天宇飞去。
突然,大街上骚动起来,有人大呼着:
“不好了,北夏奸细混进来了!北夏人杀进来了!不好了,快跑啊!快跑啊!”
马蹄声骤然而起,人们惊惶失措,连哭带喊,四散奔逃,街市上登时混乱不堪,一片狼藉。
穆雪远远地看着。
战马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弯刀在阴霾中闪出刺眼的亮光。
穆雪冰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讽意。
曾经,秦军的歌声低沉铿锵而轻快:
“王师威猛兮十万众,
胡虏北窜兮七里远,
逡巡兮不敢南下牧马,
惶恐兮不敢弯弓报怨……”
穆氏家族刚灭,北夏奸细便在榆州悍然露面,欺秦人没有血气了?来得够快!
穆雪拍拍越影的脖,拔出青铜剑,猱身扑上,避开马头,左一剑,右一剑,手起剑落,两匹战马扑通倒地,马上的北夏士兵哎哟一声,一头栽落地面,穆雪回剑便刺,北夏士兵撒手扔刀,抱腹蹲下。其他的北夏士兵嚎叫着举起长刀。
又一列骑兵出现在街道的拐弯处,马未到,箭已到,箭如急雨。穆雪闪身一纵,舞动青铜剑,身随剑上,转眼冲入马阵。她身形飘忽,剑光如电,又五六个北夏士兵惨叫着摔下马,倒地呼号。北夏士兵这回可真急了,“呼嗬……呼嗬……”他们大声吆喝起来。
随着粗犷的吆喝声,马蹄嘚嘚,由远及近。
穆雪心中一紧,剑尖戳地,纵身跳上越影,望一眼奔逃的人群,一拨马头向城门跑去。
北夏士兵嗷嗷叫着打马紧追,追着穆雪冲出了城门。
秋天的原野,粟谷掀金浪,天鹅湖山耸翠,远水翻银。
北夏士兵发出呜呜的低吼,勒着马在穆雪的身边转来转去,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穆雪冷冷地注视着偷入榆州的北夏奸细。
当先一人,二十来岁,蓝袍玉带,面若中秋明月,眉如初春远山,眼角微扬,嘴角略翘,似笑非笑,似嗔非嗔,透着十二分懒散神气。
“就是你伤了我们七八个兄弟?”蓝袍青年皱起了眉,用手掩了掩鼻。咦,真难闻,这是女人吗?脏成这样也可以?衣裳破烂,头发零乱,面容枯槁,而一双闪亮的眼睛,寒意浓。
扑通!越影前蹄屈仆,身体随后重重地摔倒,激起一股尘土。
穆雪猝不及防落了马,急旋身,只见越影右后腿内侧有明显刀伤,糜肉翻卷。
越影重重地喘息着,口里吐白沫,大大的眼睛蕴满了泪。
从咸阳一逃至榆州,追兵日夜围杀,竟不知何时,越影受了重伤!
穆雪紧抿着唇,容色戚然。
越影,张寒送给她的生辰礼,现在也要离开她了。
越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眼睛阖上,眼角边滚出两颗大大的眼泪。
穆雪抬起头,望着水天一色的天鹅湖,竟似忘了自己被北夏奸细团团包围,以剑当锹,弯腰挖起坑来。
“这么骏的马,竟被你给累死。秦人好马,便是这样好的吗?”
北夏士兵往两边一分,一匹栗壳色的战马悠然而来。
听着清脆的马蹄声,穆雪不由得凝了眸看向那匹栗色马。但见它头狭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穆雪微愕,竟从未见过如此神骏的战马,即是张寒的骅骝名驹也稍逊两分。她不觉直起身,看向马上的骑士。
此人二十多岁,黑衣黑靴,身形高大挺拔,白玉冠束发,黑眉毛,黑眼睛,高鼻梁,线条很硬、轮廓很深的脸庞上,有一种寂寞,他的寂寞,使他看起来像那在高峰绝巅盘旋的孤鹰。
穆雪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我是夏侯云,你是什么人?”他的眼光冷若冰山。
夏侯云。
穆雪怔住了,他,就是夏侯云?他竟然是夏侯云!
夏侯云,北夏,素有北夏第一勇士的美名。
北夏与西戎签署互不侵犯和平共处协定,北夏夏侯云赴西戎都城凉州为质。北夏边军向西戎发起突然袭击,西戎王大怒,杀质夏侯云为戎军祭旗。
他没死?没死,也不该在这儿出现。
数年来秦夏针锋相对,北夏常常扰边城,掳边民,从不肯成为大秦的附属部族。八年前秦夏大战,北夏溃败七里,二十万人马尽折在古山脚下,从此缩居北地,不敢南下。
偷入榆州的奸细居然是北夏。
穆氏家族被灭,北夏正欢欣鼓舞吧。
面对北夏第一勇士,是逃,是战?她不想死,更不能死。穆雪吸一口冷气,木然不语。
夏侯云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脏得不能看的女,看着她那双澄澈而变幻不定的眼眸,心中蓦地微微一凛,这双眼睛,似乎不那么陌生,似乎见过?
夏侯云不禁放软了声音,再问道:“你,是谁?”
穆雪闭紧了嘴,弯身继续挖坑,半眼也没瞟蓝袍青年。
蓝袍青年燕明睿甚是悠闲不羁,坐在马背上晃来晃去,道:“嗨,你竟是个哑巴不成,赶紧的吧,向我们的……主公跪地求饶,主公心软,或许免你一死。”
夏侯云招一招手,道:“冷琥。”
冷琥领冷珀并两名北夏士兵,呼嗬着挥刀将穆雪困在当中,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凶手”。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