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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米。
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流离想不起任何人,任何事。眼睛失聪,耳朵失明,整个人残破不堪成一页废纸。都已经这样了,现在死去或许也没那么可怕。
两百米。
原来死亡是这么容易的事,只需要听着猎猎风声,忍过一秒疼痛就能换来万世安稳。一切的苦痛,折磨。贫穷,饥寒。挫败,冷眼。通通都会一笔勾销。
五十米。
就这样吧。活着都已经这么累,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看看她这短暂又漫长的十七年,活生生像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闹剧。她亲眼目睹自己父亲杀死了母亲。她小心翼翼放在暗恋里的少年为了别人桄榔入狱。她替自己爱着却永远不会被他爱的人坐了三年牢。她在狱中听到自己唯一留存的亲人突发心脏病当场去世。如今,她出狱,成了这偌大人世间一个举目无亲的,身无分文的,流浪者。生活已经这样千疮百孔丑陋不堪,就算失去也实在谈不上可惜。
一米。
算了。
流离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汽车将她的血肉碾成颜料浸入大地,等待听到自己全身的骨头变成齑粉时“咔嚓”一声闷响,等待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十七岁。那就不会老了吧,这倒挺不错。
然后,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一阵车轮摩擦声,连绵几秒又戛然而止。
奇怪的是,她没感觉到意料中撕心裂肺的一场痛楚。她睁开眼睛,有风从耳畔吹过,轻柔无声。几缕头发不时遮住她的眼帘,痒痒的触感,提醒着她自己现在仍活着,她没有死。
流离慢慢扭过头,往声音停住的方向看过去。空气很凉,冷得她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嘴唇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死人般的惨白。
她看到了,使劲眨了眨眼睛,还是看到了。不远处茂密的芦苇丛里,一辆凭空冲出来的汽车顶进薛鑫银色宝马的左侧车身,宝马已经开始冒烟,白色烟雾从车前盖里源源不断冲出来。薛鑫被吓得脸色蜡黄,解开安全带一骨碌从车里跳了下来,冲着旁边仍旧完好无损的黑色汽车骂了句:“妈的”
黑色车门打开,修长的人影从车上缓缓走了下来。眼前的一切似乎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不慌不忙地送出一帧帧画面。头顶夕阳如血,流云重重,整个世界的光都像是汇聚在他身上,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到底还是出现了。时隔三年,他似乎清瘦了些,侧脸轮廓更加锋利。他又似乎没什么变化,整个人仍是倨傲冷峻,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息。刘海下黑如深潭的眼睛一如往常似凝着层寒冰,任谁也消融不了。
三年了,她再见到他。在她苟延残喘的有生之年,在这命悬一线的刹那,她竟然会再次见到他。
有什么东西从流离眼里砸进地面,啪的一声轻响。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不管多么难受,她都只是哭不出来。可现在,她看着他,猝不及防就掉了眼泪。
远处惊魂未定的薛鑫朝地上啐了一口,抬起头看着邹慕辰,说:“真没想到啊,这几年来你的车技不退反进。不愧是我薛鑫培养出来的。”
邹慕辰并不理他,闲闲站在自己车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神色冷淡。
薛鑫朝他走过去,语气变得和缓:“这几年你也休息够了。只要你答应重新加入我的车队,以往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否则”顿了顿,看了眼马路上纷纷从车里走下来的一众弟兄:“你今天别想把宋流离带走。”
邹慕辰勾起唇角,露出个冷笑:“你都这样说了,我能有其它选择吗。”
薛鑫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几秒,旋即大笑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果然没看错你。”扭头看向歪倒在马路中央的宋流离:“这丫头可比戚琳管用多了。”
距离太远,流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突然见邹慕辰转身朝她走过来,就那样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铺进天际里的芦苇无声地摇晃着雪白花蕊,更多的飞鸟冲进天空,一头扎进如血的落日。时光在流离耳边安静掠过,没有一丝声音。她好像回到了方方正正的监狱,穿着统一囚服,今天过着跟昨天相差无几的生活,明天过着跟今天相差无几的生活。最喜欢的时间是在图书馆的时间,最煎熬的时间是看到其她女孩出去会见亲人的时间。她的亲人都死了,不可能来看她了,她知道。可在她心底深处,她期待着能看到他的身影。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伟大多么感人肺腑的事,她明白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愚蠢透顶的傻瓜,他不在乎她,又怎么会心疼她。她一次次这样告诫自己。可她还是要承认,心底深处,她每天都在等着他。
哪怕他仅来一次。
可她却连一次,都没等到。她待在方方正正的监狱里,守完一千多个日升日落,还是没等到他。
在监狱的最后一晚,她看着窗外那轮残月,告诉自己,算了吧。双手合十,她虔诚地祈祷,虔诚地连心底最后一点儿渣滓都烧毁。
从今往后,各自天涯,各自珍重。惟愿再也不要重逢。
却连这点愿望也不能实现。他还是出现了,带着三年陌生的气息出现在她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解开了缚住她双手的绳子。他的手指冰凉,触到她的皮肤,让她不自觉往后躲了躲。恢复自由的双手垂到身侧,一动不敢动。手腕上一圈乌青,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冰冷的手指探入她的发间,流离猛地朝后退去,手腕却被人拽住,一股力量轻易就将她拉过去。她被他拥入怀中,鼻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凉气息。他身上柔软的毛衣异常温暖,让她舍不得离开,没有办法离开。
他修长的手指磨砂着她的头发,削薄的唇挨着她的耳朵,耐心地哄着她:“没事了。”
语气竟前所未有得轻柔。
这想必是梦。
这一定是梦。
奢侈的,汹涌的,一路穿越过去与现在的梦。
、第二十章
流离永远都会记得,当她背着书包从学校回来,看到院子里的父亲正拿着匕首捅进母亲胸口时,世界是怎样在顷刻间化为寸草不生的荒城。她张开了嘴巴,被吓得只想大叫,可就在声音就要从喉咙里喊出来的那一刻,姥姥突然从后面出现死死捂住了她的嘴。那个时候姥姥可真有力气啊,一双又黑又瘦青筋暴起的手捂住她所有声音,带着她一步一步离开了院子。流离的眼泪倾盆大雨般砸在姥姥手上,耳边听到姥姥悲痛的小心翼翼的声音。
“他疯了他会杀了你你不能出声,好孩子姥姥求求你你不能出声”
姥姥忍着所有悲苦,硬生生拖着自己外孙女离开,救下她一条命。流离的眼泪把眼前的景象浸得模糊,她渐渐看不见院子里流了一地的血,只听到父亲在一声声喊着,撕心裂肺地喊着。
“”
“**”
“”
“**”
“去死吧”
它们无比尖锐地,涌进流离耳朵里。
半小时后,警笛的声音在胡同里响起,流离看着警察一个个举枪跑进院子,她什么也顾不得了,猛地推开姥姥朝家里冲过去,门口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察竟然都拦不住她。她一直跑到那棵合抱粗的枫树下,推开围了一圈的警察。一片如火夕阳中,她看到满身鲜血的父亲紧紧抱着满身鲜血的母亲,身体轻轻摇晃着,一双睁大了的眼睛里,空洞的吓人。
有警察过来拉流离,把她往院外拖,流离目不转睛盯着父亲,看警察把父亲的双手铐起来。
有什么东西洒进了流离心脏,顷刻间腐骨蚀心。她痛得感觉不到痛了,这发生的一切,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她该怎样接受,她都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天与地都在眼前旋转,巨大的漩涡呼啸着朝她冲过来,吞没她的手,她的脚,她无力睁开的眼睛。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姥姥坐在病床旁发着呆,什么话也不说。流离就也什么话也不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
法院判了父亲无期徒刑。判决下来后的第十天,父亲要见流离。见了她,却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满脸的手足无措。在监狱的这几天他像是老了十岁,皱纹布满了他整个额头。
“爸爸对不起你。”他突然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十几年来,那是流离第一次看见父亲哭。
流离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对面,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