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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奴岩……她实在没有想到,传说中的仓颉王子,竟是如斯模样——没有大燕男子的矜持(或者说是文弱),也没有大燕男子的狡狯(或者说是虚伪),更没有大燕男子那种说不出来的,让人不舒服的东西,他们活得大胆而自然,跳荡而不羁,却恰好随了她的性子,让她情不自禁生出份亲切感。
    更让她意外的是,他身上,竟然也没有寻常仓颉男子身上特有的,动物膻气,而是带着股草原独特的馨香,就像一匹朝着阳光奔跑的千里马,更或者,是伏在草丛里的,长满黄金鬃毛的雄狮……
    天啊天啊!容心芷禁不住重重地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脑门儿——为什么一路走来,想的竟然都是那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男子?他们明明初次相逢,为什么却有一种莫明的知遇之感?仿佛他们天生,就是同一类人?
    直到冲至空旷无人的河畔旁,容心芷被搅乱的心湖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看着河水中自己红扑扑的脸庞,她不禁生出丝恼恨之意——容心芷啊容心芷,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胡思乱想乃是一个细作最大的禁忌?这样的你,要如何去完成,皇上交托的重任?
    强令自己平伏心绪,她方才折转身,慢慢地,慢慢地朝人烟密集处走去……
    ……
    已经是第三天了。
    葛新立在窗前,满眸忧虑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冷风阵阵灌进,钻入他朴旧的衣袍里,他却浑然不觉。
    房门“吱呀”一声响,葛新倏地转身,对上双寒光内敛的眼。
    “你——”只说得一个字,他便瞧出他情形不对,赶紧上前将他扶住,压低了嗓音道,“要紧么?”
    单陇义摆摆手,喉咙里咯了一声,方才道:“扶,扶我去榻上。”
    葛新依言,将他扶至榻边,单陇义二话不说,就势躺下,不停地喘着粗气,一张脸透着骇人的青白,捂在胸前的指缝间,隐见血迹。
    “我去找人。”葛新转身欲行。
    “不——”单陇义嗓音低弱地将他叫住,“我的伤……不碍事,只是失血过多,休息些时日便好,你且过来,我,我有话问你——”
    葛新折回,立在榻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是,是飞雪盟……”不意单陇义突地吐出一句话来,倒好似平地一声惊雷。
    他死死地看着葛新,眸中却有清澈的了然:“不是泰亲王,也不是仓颉,是飞雪盟……也不是飞雪盟,到底是谁?”
    他说着,眼神慢慢变得空洞:“我只看到那个人的影子,隐在黑暗里,模模糊糊的一团,像深重的雾气……”
    葛新捏紧了拳头,掌心微见薄汗——单陇义居然真找到了对方的落脚处,还——这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他让皇帝不要焦急,放长线以钓大鱼,可倘若钓出来的是条巨王鲨,只怕其结果孰难预料。
    “我知道了,”单陇义忽然探出手来,紧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你知道,皇上也知道,皇后却不知道……”
    葛新不答话,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唇际缓缓浮出丝苦笑,像如释重负,又像是嘲讽:“现在,你也知道了……”
    单陇义倏地抿紧了双唇。
    葛新盯住他的双眼:“怎么?你后悔了?”
    半晌,单陇义摇摇头,却缓缓地,缓缓地抽回手去,困倦地闭上双眼。
    “如果没有十成把握,贸贸然招他出来,只会引来无穷祸患,”葛新的嗓音有些冷,“所以,如何回复皇后娘娘,你自己思虑清楚吧。”
    “那么,百姓呢?”单陇义想起什么来,强撑着坐起,两眼外突——蓝雨儿那双汪汪的泪眼,至今仍然在他的脑海里不住地晃动着,倘若继续任由情形发展下去,那福陵一郡的百姓该怎么办?
    “此事我会处理,你不必费心。”葛新硬邦邦地答道,言辞间竟是半分面子不给。
    “处理?”单陇义一声冷笑,“拆东墙补西墙?还是靠你葛大人种几畦菜填补?”
    葛新闻言,不由动怒:“此系我福陵郡务,不劳单大人降问!”
    单陇义分毫不退,针锋相对:“你葛大人是死是活,我单陇义绝无兴趣过问,可是绝不能任由满郡百姓生遭恶人涂毒……”
    言罢,他重重咬牙:“我知道,这干系葛大人担不起,单某虽不才,愿以一区区薄躯,慨赴国难!”
    “你要做什么?”葛新不由瞪大了双眼。
    重重地哼了一声,单陇义闭上双眼,再不言语,只是那唇线,抿得跟刀锋一般地直。
    话不投机,葛新看了他半晌,本欲再劝,可瞧他神情,知其意难改,只得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折身离开了厢房。
………………………………
第273章:意气用事
    第二日,郡府府衙外的公告牌上,贴出一张大大的告示,全称是这样的:
    《告全郡父老,减免税赋书》。
    告示贴出来没多久,便围拢来一大群人。
    “这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什么?”
    有人仰起头,眯缝着双眼细看,却不认识上头的字——燕煌曦登基之后,虽然在各郡广设学堂,但士农工商辈,对于下一代入学受教一事,并不如何重视,再有愚夫愚民辈,实在读不进书去,故而即使郡府所在之地,文盲或半文盲也实在太多(可见教育一事,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的确是件大事)。
    内中一个老秀才,将双手负在身后,慢慢念道:
    民者,国之本也,税苛者,猛虎也,现民不堪税之重,几至卖儿鬻女,家破人亡,天有悯人之心,地有怜人之愿,故免福陵全郡十县今冬所有税银,云云……
    秀才念完,众人仍自满脸茫然——
    原因很简单,听不懂。
    老秀才叹了口气,捻着胡须慢慢道:“就是说,今冬的税银,不用交了!”
    “不用交税了!”
    “不用交税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巨浪,老百姓们个个绽露欢颜,手舞足蹈奔走相告,唯有老秀才,仍然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对着告示又细细地看了许久,方喃喃道:“希望,不要是一场空梦方好。”
    “老先生何出此言?”
    旁侧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老秀才转头看去,但见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唇角隐隐地噙了丝笑。
    “这位小哥,”老秀才打量他一眼,“敢问,可是外乡人?”
    “算是吧。”年轻男子略挑了挑眉。
    老秀才转头往左右看了看:“此处非说话之处,若小哥有意,请随老朽来。”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街尾一家茶铺,老秀才先进了铺子,目不斜视地进了最里边的“雅座”。
    年轻男子却也不迟疑,跟着老秀才进了“雅座”,大大方方地坐下。
    即有小二进来,奉上茶水,老秀才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方才看向年轻人道:“小哥可知道,这福陵郡历来由谁辖治?”
    “泰亲王。”
    “不错,”老秀才点点头,“泰亲王自迁至此封地,父子俩先后经营数十年之久,树大根深,即使到了现下,郡中的税官、各县县令、差拨、衙役,甚至驻城军官、兵卒,多有其旧部故吏,所以这税收,每任郡守都知道是件苦事难事,却始终没有人敢动其一枝一叶……”
    年轻男子的面色慢慢地沉了下来,眼色变得邃黑,老秀才显然也是个精通世故之人,观其颜察其色,当下住了口。
    年轻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挤出丝笑意,诚恳地请教道:“先生请继续。”
    “今日这告示,出得甚奇怪,”老秀才又开始捻胡须,“郡守大人的官,怕是做到头了。”
    年轻男子吓了一大跳,赶紧迫问道:“老先生何以这般说?”
    “如果老朽所料不错,这减税的告示一出,郡内各衙门弹劾郡守大人的奏折,便会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飞向京都,皇上迫于压力,定会罢免郡守大人的官职,改任他人。”
    “难道这些个隐伏的势力,就动之不得么?”年轻男子愤然。
    老秀才冷瞅他一眼:“如果把郡守比作一根撬棍儿,对方就是一座山,你说撬根儿强,还是对方强?”
    年轻男子不作声了。
    隔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老秀才偶尔啜茶的声音。
    沉默半晌后,年轻男子忽然抬头,一声喟叹:“可怜这一郡百姓,生遭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