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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噩梦不谋而合,只不过在那些梦里,被人戳穿身份的不是荣德,而是她自己。。。。
至于云安,正是在这种种风波甫定之后、当静善几欲放弃最后一丝从各色诡异里搜寻另一种结局的幻想时,不期而至。
那是大婚前的最后一夜。晚膳已过、宫门下锁,弦月爬上柳梢。远远地,城楼上敲响了头遭鼓。云安就这样,拎着一坛人头大小的的鹅黄佳酿,叩开了灵和宫闭锁已久的宫门。
“师父不劝我少喝一杯?”
几盏落肚,双颊已飞霞色,烛光辉映下,一双杏核眼乜着顽童般的贪婪狡赖。
“既决意踏入红尘,便索性随心恣意一番吧。人生得意须尽欢,区区鹅黄,无非助兴玩物,多几杯少几杯,又有什么差别呢?”
云安淡淡地笑着,替她满上了新空了的酒盏。
“您不怨我吗。。。”纤纤细指摩挲着青玉杯,带着几分不安地问出压抑多年的那句话,“当年不辞而别,辜负了您一片苦心。。。”
“你本就不是佛门之人,趁早醒悟,破门而去,于你于佛,都未见得是坏事,我又有何可怨?”
“不。。。善儿从不觉得亏欠佛祖什么。本是芸芸众生里的一粟,佛少给我的,我自己拼着命去拿就是了,谁也不欠谁什么。”她一仰头,甘洌的鹅黄酒顺着喉咙一路烫进心里,“只是师父。。。您给我衣食、授我诗书、养我成人,善儿理应。。。理应终身侍奉,尽忠尽孝的。。。”
“乾明庵尼众上千,香火兴旺,给为师送终之人,不少你一个。切勿挂怀。”
“可是师父。。。善儿于您,当真只是寻常徒众吗?”
云安愣了一下,却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沉吟。
“民间有句老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慈恋的目光第一次不加敛抑地在静善的脸上驻留久久,柔身笑道:“我终不能伴你一生,也许你自己选的路,才是宿命里注定了的安稳。”
“可您还是出山帮了我。。。”静善红着眼圈,起身坐到了云安旁边,靠在她肩上,道:“欺君之罪,善儿一人担着不过就是头点地的事,可您身后牵着的可是整个乾明庵的兴衰,值得吗。。。”
“救你不止是我的私心,也是太后的临终嘱托。”
“太后!?她。。。”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心里的疑影终于被戳破,可泪水却从破裂处汩汩而出。
“那个锦囊,夹层里有太后的密旨。怕的就是一朝东窗事发,你能靠这份遗诏保住一条性命。。。”云安叹了口气道:“但没想到最后,救你的不是太后,竟是皇上。”
果然的。。。无数的谜题互相纠缠牵绊,在静善的脑海里尖叫嘶喊着多日,却在这一瞬间偃旗息鼓,安安静静地排成一条工整的谜底。
“他。。。是何时看破的?”
“早在越州之时,他已有疑心,于是便派了眼线在你身边窥测,在外也安排了密探去蕲州查访,终于在蕲州府县监狱里,找到了你亡夫的一个小随从。山寨倾覆的那天,此人恰巧不在山上,这才保全了性命。后来因偷窃入狱,正好赶上去蕲州查访的密使。。”
又是一阵沉寂,静善缓缓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梁上隐约可见的细蛛网在窗缝里溜进来的夜风里摇摇欲坠。
“我身边的眼线。。。是谁?”
云安叹了口气,摇头道:“左右你出嫁后,会放出宫去,从此清净,何必再。。”
“是谁!?”
“。。。曦月。”
这么说,就连敛容的事,他也。。。静善无助的闭上眼睛,像是黑暗能遮掉自己身上所有的罪孽和不堪,再睁开时,已泪帘朦胧,万物混沌。
“我一直以为。。他最后放我离开,只是心里过不去与我是亲兄妹这桩事。可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善儿,皇上是在乎你的,不然也不会宁可舍掉荣德,也要留住你。”
“那无非是一石二鸟罢了。”静善不为所动地冷声道:“荣德一倒,武将们在宫里便失了靠山,即便主战派再怎么翻波澜,也无非是向紫宸殿多递几次奏章罢了,绝不会有人再生他念;至于留着我。。。更简单了。与高家的婚事已定,我已是他安稳西南前线的利器!高家需要一个公主攀住皇室,大宋也需要一个公主笼络人心!现在杀我,岂不是太划算了?他那样精明到骨子里的人,当然要替我渡劫保命,假的又如何?一生不足百年,假假真真,转眼便都是过眼云烟了。”
云安默默无语地听着她越说越狠的牢骚,替她重新斟满面前的酒盏。
“最后一杯了。”云安晃着空空的酒坛,笑道:“去了川南,这样的好酒要多少有多少,不必急在一时。”
是啊,川蜀出好酒。静善凄凄莞尔,一饮而尽的却像是在杨秀内宅私会高世荣时的那杯佳酿……好像也是鹅黄?只不知今夜,他可会安睡。。。
眼前的一切愈发朦胧,耳边还能残留着云安柔柔的叮咛,只是每一句都比前一句褪了几分颜色。最后竟都失了章法,钻进她的耳朵里肆意地飞舞旋转,汇成调、聚成音,咿咿呀呀,细细听去。。。好像母亲坐在床边,轻声唱起了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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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日,整个临安城自三更起便已早早醒来。宫里的内侍女婢自不必说,换上一水的新宫衣唤醒各自的主子赶着五更前梳洗停当于文华门外列队相送;宫外的皇亲贵胄并上在朝文武,也不敢稍有松懈,心照不宣地督促着一家老小妆戴停当,齐聚于各自府前一早搭好的送亲长棚下屏息相侯;至于大街小巷的布衣白丁,虽早已被带械持枪的御林军阻隔了御道两侧的视线,可邻街的那些阁楼酒肆却从前夜便已挤满了好事讨喜的无关看客……说来也是,这位不知掀起了多少风波的小长公主,终于花落有主,嫁的又是赫赫威名的蜀地高门,怎么说都是值得举国轰动的第一喜事。
卯时初刻,福国长公主梳妆毕。霞帔凤冠加身,宝瓶玉钏在手。大红绉纱的盖头轻轻掩住花容,自有喜娘陪嫁两边挽住,一步一顿,自灵和宫款款而出。先乘步辇绕清乐殿、过广荫殿、出荣仕门、入宣和门,领受各宫遥拜;再一路北行,至咸福堂叩拜先祖灵位,最后行至紫宸殿拜别皇兄。辰时,上轿,由三百人的送亲行列前后拥着,一路哭送至文华门,自有迎亲队伍鱼贯换下内宫之人,请了公主下轿登车,久候多时的高世荣亲自将马车赶出了外宫门。
随着两侧铜箍鉄固的宫门轰然于身后紧闭,御道沿路骤然笙萧鼓乐齐奏,高歌低吟共鸣。飘飘渺渺的丝竹弦乐、混着两侧沿街阁楼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一起奏出了大宋多年不曾听到过的大吉大喜之音;童伢子们指着那些穿着夸张的乐师舞女拍手嬉笑、难得出门的闺阁女孩偷偷觑着西域良驹上丰采俊秀的新晋驸马痴痴微笑、苍颜白发的老人则顾着数着迎亲队伍后面缓缓跟着的驼满陪嫁箱笼的马车,啧啧称叹……即使当年老皇爷尚在,嫁女儿,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气派。
但如此盛宠,谁又能说出什么呢。福国长公主,苍天庇佑下大难不死的金枝玉叶,本就是祖宗留给大宋添福添彩的珍宝。自她来之后,新朝安定、金兵屡败,如今竟又舍身远嫁前线之地,为母国尽忠!啧啧啧。。。应该的。。都是应该的,此女无论德行品貌,配今日盛宠眷顾,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公主千岁,大宋万福!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此起彼伏地涌来,花轿内端坐的丽人却不为所动地躲在盖头之后静默无言。
“公主?”
高世荣忽然拨转了马头,几下到了车轿前之侧,并排策马而行。
“公主,父帅的意思是无需回府了。一会儿经过家门,自有家奴收拾好行装随着迎亲队伍一同出城,直奔川蜀。你。。”高世荣不无担心地看了看掩得紧紧的车帘,“一会儿出了城,不如先停下歇歇,你也好换身舒服些的衣裳,省着戴着这满身富贵闲饰在车轿上颠簸。公主意下如何?”
出乎意料的一阵沉默。高世荣诧异地看着这辆饰满宝珞流苏、鎏金溢彩的四乘车轿、像是在打量一个异域而来的怪物奇珍。
他清了清喉咙,提高了声量,又问了一遍。
一样的,沉默无言。
“公主!公主。。。”他是真的急了。虽许久没见过她,却一直有闻小长公主玉体欠佳,难不成是忧思成疾,竟晕厥在了密不透风的花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