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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那些整日把笑意挂在脸上的人,还是他这种刻板严肃不苟言笑之人忽然的微笑更能让她失神,尤其是他笑起来分外赏心悦目。
接酒壶的手还停在半空,江蓠傻愣了半晌,一直盯着他看,末了还是他先挪开了目光,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收回了目光,清了清嗓子。
“那、那个……”她没话找话,还有些结巴,“其实在此之前,我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会跟天下第一名捕坐在一块,一起喝酒。”
他们这些做贼的,就怕哪天被逮进去,别说是喝酒了,躲都来不及。
“不过,你们神机处当真很厉害啊。”她偏过头去,咧嘴一笑,“我这种声名狼藉的人都敢要,很是大度啊。”
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又去看了看她笑意盈盈的脸,段珩思索半晌,还是说了,“神机处从未追捕你,还将你归入玄武堂,不是因为有意放过,而是早就知道你并没有做过任何出格之事。”
此话一出,本在喝酒的江蓠被吓得呛了一口,话都不会说了,捂着胸口直咳嗽。
“从你在金陵城中做的第一桩案子起,我们便仔细勘察过。”段珩回想了多年以前的情形,“你并未真正伤了那些男子,所以神机处从未对你下过通缉令。”
这件往事对于江蓠来说,意义非常,简直比从房顶上摔下去更为惊醒动魄。
先前一直引以为傲的采草大事,在别人眼中居然就想小孩子玩的幼稚游戏,堪比当头一闷棍,把她敲傻了。
亏她还经常以此来逗弄旁人……丢人丢到家了。
忍住想将脑袋埋进地洞里的冲动,江蓠深吸了一口气,挠了挠头,赶忙岔开了话题:“那、那个不说我了。”她偷摸摸看了段珩一眼,“还是说说你吧。”
段珩有些疑惑地望向她,只见她目光闪烁,话语间颇为犹豫,“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可不问的话,我实在是放不下心来。”她顿了顿,“你昨日究竟是怎么了?”
想到他在林中的模样,她隐隐觉得后怕,“我都没想到,你居然会去袭击手无寸铁的砍柴人与孩童,还险些伤了他们。”
听着她的话,段珩的眸色渐深,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你当时看起来……”江蓠偏过头去,担忧地看着他的侧脸,“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完全不认得我。”
将酒壶搁在一旁,段珩闭上眼睛,眉头渐渐皱紧,“说实话,我记不得那日的事情。”他的声音低沉,“我也不知道那时有没有伤到旁人,伤到你。”
他话语间毫无保留,分外坦诚,倒让江蓠有些惊讶,“没有没有,你没有伤到任何人。”她顾不得喝酒,连忙追问,“我从没听过任何一种急症是这样的,你可有看过大夫?”
“……旧疾罢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段珩苦笑了一声,许久才抬眸看向了她,眉心轻皱,“若是还有下次,切记不必管我,一定要离我远远的。”
他不想伤到她,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屋顶上的风大一些,吹得鬓角旁的发乱飞,遮挡住视线,江蓠抬手将头发掖到耳后,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我肯定会帮你。”说着,她觉得不对劲,连忙改口,“呸呸呸,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
她说得很快,口有些干,便随手拿起酒壶灌了一口,咽下去之后急急开口,“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赶紧找人来瞧瞧,可能很快就好了,什么下次不下次的,不吉利。”
见她如此,段珩有些哭笑不得。
从昨日到现在,一直萦绕着的阴霾情绪也因此消散了一些,不再重重压在心口,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忽的轻松了不少。
其实江蓠不过是嘴上逞强,她也有些忧心,毕竟看他的样子,这旧疾一定困扰他许多年,她见得不过是一次,可他要忍受那么多次,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十年。
无论是他在林中冰冷骇人的模样,还是在破屋中虚弱至极的模样,都让她无端地担忧,相处这么多时日,他们怎么着也算的上朋友,担心一下……也不是没有道理。
握着酒壶的手越收越紧,江蓠一咬牙一跺脚,抬头望着他,坚定道:“不行,必须找人给你瞧瞧。”她顿了顿,“虽然你说这事不能告诉别人,但不告诉别人就没法给你看病,这事就我知道,让我放着不管我做不到。”
她心里也颇为纠结,但一闭眼还是说了,“我师妹云隽是个学医奇才,师父都这般夸赞她,想来她如今应该还在城外,不如让她来给你瞧瞧吧。”
说出这些话,江蓠其实也做了很大的牺牲,毕竟只要喊来云隽,柳云暮就一定会知道,到时候肯定会二话不说拖着她回重英山。
师父知道她入朝为官,保不齐多生气,罚她跪个三天三夜耗她半条小命都有可能,更不可能让她再回来了。
同样也想到了柳云暮,段珩皱了皱眉,“可你师兄……”
“没什么的。”江蓠单手托腮,抿着嘴笑了笑,“你尽管放心段统领,云隽的脾性我知道,她绝对不会将你的病情跟任何人说,至于我师兄,交给我就行了,那都不是事!”
她故作轻松,可耷拉下来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段珩看了,有些话就不忍心说出口了。
他的旧疾,本不想让其余人知道,若不是这次与她一起,他根本不会对她说这件事,如今不仅她知道,还放心不下,偏要找个人来看看才安心。
这般,她还要面对师兄,想也不用想,定是苦恼至极,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愿意找来师妹替他诊治病情。
她让步至此,他自然是拒绝不得,只能点了点头,应允了。
只是他没想到,看到他点头,她会这般开心,吆喝了一声不说,还端起了手中的酒壶,凑过来跟他的碰了碰,笑嘻嘻地说了一声:“不醉不归!”
夜色渐深,月光愈发明亮,微凉的风时急时缓,吹得搭在身后的衣摆猎猎作响。
心安之后,江蓠一时高兴,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一整壶的药酒,她本以为药酒不烈,可没想到后劲这么足,喝完没多久,她就开始头晕了,天边的星子也一个变了两个。
果真发热之后身子虚,才这么一壶就有些遭不住了。
看着她坐在瓦片上东倒西歪的模样,段珩有些担心,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滚下去,只好抬手扶着她的肩,趁着她迷糊的时候将她抱下了屋顶,却不料她在平地上都站不稳当。
他的住处位于神机处最里的内院,与玄武堂的后院距离并不近,要是任由她一个人晃荡回去,还不知道掉到哪条沟里。
虽说他的酒量不大,但他没想到她的酒量居然这么小。
段话抬头看了看渐深的黑夜,还是决定先将她送回去,她只是喝的有些晕,脚步不稳,可到底还是没到撒酒疯的地步,乖乖地任由他扶着将她送回去,一路上还絮絮叨叨的,时不时傻笑几声。
幸亏此时旁人都休息了,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否则又要在背后地说闲话,戳她的脊梁骨了。
一路将江蓠送回玄武堂后院,段珩着实是不轻松,他在她房门前停住脚步,垂眸看去,只见她双颊微红,瞧见自己的房间,乐得直笑,还热情地招呼他,“进来坐,我给你泡茶喝!”
他忍俊不禁,但还是无奈多一些,他将她扶稳,本想拉开房门将她送进去,可她却忽然回过了身子,伸出食指戳在了他的胸膛上。
“段、段统领……”她笑着抬起眼来,望着他的眼眸,“想你这般冷冰冰的人,这儿是不是也冷冰冰的啊?”
知道她在说些酒话,段珩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她自己乐呵。
“你以后别再这样了,你拿剑指着我的样子,我瞧着挺怕的。”她打了个酒嗝,越说眉头皱的越紧,“我知道我不该,可我还是好担心你啊,段统领……”
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她的脸皱成了一团,说的话也含含糊糊的,不仔细听都听不清,她脚下摇晃,自己绊自己似的,没多久就向前栽去,一头磕在他身上。
怕她歪倒,段珩连忙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皱着鼻子抬起头来,想必是撞到了鼻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鼻头有些泛红,还直泛酸。
他正垂眸看着,她忽然掀开了双眼,如蒙昧的孩童一般,直直地望着他。
一双眼睛原本澄澈,如今染了些醉意,像蒙了一层薄纱,稍稍迷蒙,极其专注地看着他,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