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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程咬金满是得意，“当年我们可是一同经生死、打天下的好兄弟，不好好算清旧账，岂不是愧对了这笔交情？”
此时，四方星桥已然搭好，只见四道失却意识的身影，似是受到某种力量牵引，自星桥另一端茫然飞来。唐翎未有抬头，已清楚了将要发生的事情：“死胖子，用不着你费劲了。”
受星桥牵引而来的四道身影，正是当日受李淳风相助，不下四源四衡阵引导本源的四名道者。他们以身成阵，早已失却意思而陷入沉眠之中，如今被东方朔引来，虽仍未苏醒，但周身上下气元充足，显然功力已有了大幅增长。
再见这四名“小道”，程咬金冷冷哼了一声：“这四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简直就是扫帚星。”
首次见面，四道者对程咬金二话不说拔剑便刺，吵醒芸儿之余，更害自己被唐翎借故收拾了一翻；后来带他们进入兽域探查，李淳风为启动阵法，更不惜羽化肉身，助他们根基大涨。如今再见这四名道者，程咬金对他们可谓是全无好感，恨不得立即将之擒住，暴打一顿。唐翎听到程咬金这般言语，已知他心中不快所在，苦笑道：“你好歹也是当世鬼祖，又是他们前辈，何必如此？”
“老子这是爱憎分明，绝不为了一点所谓风度气量来让自己不痛快。”
唐翎只得继续摇头苦笑。
待四名道者到达自己头顶上空，东方朔再次手拈法诀，于面前虚划一道弧线，驱使星芒让他们缓缓降到地上。
王月瑶此前从为见过四名道者，心中虽好奇他们身份，但在前辈面前，却也不好立即开口询问，只得在心中独自猜度。东方朔见她如此拘谨，笑道：“他们四人乃是四象门弟子，助你师叔李淳风设下阵法，牵引兽域躁动本源百日光景。因自闭灵识，才是这般昏睡模样，如今大功告成，我才将他们从阵中引出，也好让你与李淳风见上一面。”
东方朔话音刚落，只见四名道者心口处随之渗出一缕白烟，竟似受到牵引般汇聚起来，逐渐汇成一道苍老虚影，正是程咬金口中百般埋怨的奇人李淳风。
感应到老友现身，程咬金心念一动，就要转过身来，却被唐翎抬手扯住：“如今是天星门中私事，我们不便掺和。”
程咬金脸泛怒色：“臭小子，现在的你要拉住我可不容易。”
“你看出来了？”唐翎一愣，“那你便给我好好站着，别叫我浪费多余力气。”
“你——”程咬金双目圆瞪，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辩驳言辞。
“哈哈哈哈，上回未有与卢国公好好叙旧，是淳风之过，还望卢国公包涵。”
李淳风刚刚恢复形相，向程咬金拱手作了一揖，这才将后者愠气稍稍消弭了几分，气呼呼地回道：“知道就好！赶紧将你要处理之事解决妥当，我们好把酒言欢。”
应付过程咬金，李淳风又要向唐翎行礼致歉，却被他抢先打断：“正事要紧，无足轻重的言语可免则免吧。”
王月瑶此时仍旧长跪，见李淳风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连忙行礼：“弟子王月瑶，见过淳风师叔。”
“心性不错，资质也是超群。老道如今还真的有点嫉妒天罡师兄，能够觅得如此高徒了。”李淳风大笑数声，同时迈开脚步，走到王月瑶左侧。
东方朔收回竹简，站至王月瑶另一边。
二人如今仅仅剩下一缕残魂，虚幻身影流溢出点点银白星芒，在此衬托之下，竟显出说不尽的玄妙。只见他们同时抬起单手，拈起法诀，分别点在王月瑶左右两侧太阳穴上。
东方朔声音深沉，似是要道尽身陷兽域多年之经历：“当年我与四象门道友镇压邪尸，不得已下寄魂于破穹麟身上，鸠占鹊巢，不知岁月几何。如今我将一身修为尽数传授于你，望你好生利用。”
李淳风亦随之开口，话语间满是慈爱：“月瑶师侄，老道一身修为已因维系四源四衡阵而消耗殆尽，可赠你之物本就不多。唯炼丹一途略有几分成就见地，如今将之尽数传你，望你莫要嫌弃。”
听闻两位门中前辈如此殷切言语，王月瑶如何不知道即将发生之事？正要开口，只感到两股截然不同的热流竟自两侧太阳穴处传来，教她一时失去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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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洒脱
东方朔与李淳风皆是天星门前辈，一者助西汉武帝建立不世皇朝，一者随大唐太宗打下万里江山，如今尽将一生所得尽数灌入王月瑶体内。这份馈赠之庞大，纵使天星新贤天赋超群，一时之间要将之尽数吸纳，亦非容易。未几，王月瑶那如脂肌肤之上已是青筋突起，竟有随时爆裂的危险。
“收敛心神，沉元纳气。”
一声提点，竟是两位前辈同时出言指点。此时二人脸上，一者担忧，一者不忍，但手中功力输送却也没有半分停顿，全然不管王月瑶能否承下这份旷世珍宝。所幸，王月瑶不仅天赋非凡，悟性、意志同属上乘，听得二人提点，当即依言照行。不觉，那两份前辈馈赠便如同两条浩荡江河，汇入她体内汪洋之中，一气呵成，再无半点阻滞。
另一边，唐翎、程咬金、肖靖仍旧保持背对。
知晓李淳风正将毕生所学以灌顶方式赠予王月瑶，程咬金心中不悦，又要转身。却发现唐翎此时仍旧单手紧扯自己，未曾松开。相反，那瘦削五指居然越抓越紧，几乎要从他臂上抠出一块血肉，当下心中已生出另一种惊诧：“臭小子，你——”
唐翎依旧垂首，往日的云淡风轻早已荡然无存：“你我都清楚淳风终途将至，我只求你别再胡搅蛮缠，最后让他抱憾。”
相识多年，程咬金何曾见过唐翎如此模样？又何曾听到唐翎口吐“求”字？粗犷脸上闪出一阵纠结，最终还是将方才冲动强压了下来。
不知经过多久时间。
“啪嗒！”
竹简落地之声响起。
程咬金只觉得自己臂上一松，唐翎单手随之垂下。
早已沦为残魂一缕，又将毕生功力尽数传予王月瑶，竹简落地瞬间，奇人东方朔亦在无声无息间走尽一生。待唐翎转过身来时，只剩下一份竹简静静留在地上，为那一生浮沉默默总结。
“寄魂破穹麟，其一是为了透析兽域之理，其二则是无奈为之的苟延残喘，好为后人留下多一份传承机缘么？东方朔，你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唐翎长叹一声，转向另一位奇人，“淳风，难道你也是同样心思么？”
自身功力传予四名道者，多年学识见闻亦转赠晚辈，如今李淳风心神皆损，虽仍能保持虚影未散，但也是风中残烛，一触即溃。与唐翎一同转过身来的程咬金见到他如此模样，心中不忿已无法控制，大声质问冲口而出：“李淳风，你这老道，又要逃跑么？”
虚影微微颤动，李淳风开口回话间，自身形相又淡了几分：“淳风当然不欲如此，但如今已是天命到时，看来要让卢国公再等一阵，才能拿到老道之前许诺的丹药了。”
唐翎伸手拉住又要发作的程咬金：“淳风，轮回之道，祸福难定，我们也无法左右太多，如今只能祝你……一路走好。”
天星贤者，偷天换日，正因为如此，他们能够拥有凡人乃至寻常修道者不敢想象的漫长寿命。亦因为如此，当他们寿终正寝之时也必须要如四族一般，只留下一缕孤魂流连于轮回道中百载千年，直至散尽一身因缘，才能重新转世为人。李淳风这回陨落，便连唐翎也不知道他要在轮回道中流连多久，才有转生的机遇，话语说尽后，他又是一声长叹，似是要把心中唏嘘苦闷尽数吐尽。
李淳风却是早已看淡，爽朗一笑，已为自己作下评语：“知乾坤，懂因果，坦荡便是一生。无难舍憾事，有至交好友，留衣钵传人，定未知风云。老道这一生，够了。”
话音散尽，微风吹起，李淳风虚影再无凭依，就此消散。唐翎与程咬金面前，只有仍在运功消化传承的王月瑶以及四名不省人事的道者，见证奇人今生最后成就。
“哼！”
恍惚一阵，程咬金冷哼，健硕身躯已跃上空中，只给唐翎留下一句说话：“这处地方叫老子浑身难受。我先回镇中痛饮，臭小子，剩下的事情你自行处理吧！”
紧盯程咬金远去身影，唐翎只是苦笑：“你心中难受，我又何曾好过？唉，当年旧友，如今已寥寥无几，不得不说，世道变换、时过境迁，确实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