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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好吗?比起那些一味地什么‘白马银盔的小将英姿勃发,即使有了妻室,战场上,貌美女将、敌国公主尽都执意委身下嫁’的狗屁来,西厢记可翻了新,辞藻警人,自然是好。但是比起牡丹亭,西厢记又输一筹,输在‘传情达意’上。女儿家的深闺寂寞之情,西厢记已比牡丹亭少得三味。情至生死纯挚,西厢记又输牡丹亭四分。只是论起来,情至细腻,转而热烈,罗朱之情也不输牡丹亭。”
宝玉听得鼓手挠足,深表赞同,又笑道:“好个林妹妹,告诉了我罢!你哪里听来那些俗之又俗的‘白马银盔’、‘女将公主’。罗朱之情又是哪出?”
黛玉自觉失言,脸上一红,竟不肯再说。
宝玉连忙哀告,她也不再多说半个字,又像是忽地生了气,只一味打发他走,又说:“你要是将我的话同外人说起半点,我再不理你的!”
已把他推出去,关了门。
宝玉琢磨了半晌‘外人’二字,忽然呆了小会,喜不自胜,痴痴地说:“你我的私话,我怎会去叫不相干的人知道——”
“二爷,什么不相干的人?”原是雪雁和紫鹃结伴来了,看宝玉呆在林黛玉门前,门紧紧闭着,他喃喃自语,就连忙叫他。
宝玉回过神来,没回答,问道:“林姑娘叫你们做什么去了?怎么不留一个在屋里?看刚刚你们林姑娘饭后就睡着,也没个人劝劝她消食。”
紫鹃说:“喏,还不是这个!我一个实在抬不动,就叫了雪雁一起去帮忙。”
她们俩是抬着一个木箱子来的。
“这是什么?”宝玉好奇地打量,就要伸手去揭,里面林黛玉听到了,开门看他要碰箱子,忽地拉开门,喝道:“不许碰着了!”
宝玉连忙缩回手。被这一声喝地喜气去了六分。
黛玉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叫紫鹃:“把箱子放到我床边去罢。”
等紫鹃和雪雁抬着箱子进去了,她又啪地关了门。
宝玉一时又难免心里悲苦。想:妹妹自从去年岁回府之后,一年以来,脾气越见古怪,同我时好时歹,惯常独自读书不理我。有时倒好像远了我似的。我、我
他想了半天,心里难过,等紫鹃和雪雁出来,他嘱咐她们以后注意叫黛玉不要饭后贪睡,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紫鹃看他走了,以为是他们又闹起来了,去回黛玉,劝道:“姑娘,你心里气宝二爷,说出来就罢了。憋着气,时好时歹的,对谁都不好。”
黛玉坐在床上,正在发怔,半晌,才说:“你当我是气他吗?我是气自个。”
紫鹃一愣,想再说些什么,黛玉却道:“好姐姐,你们休息去罢。我一个人呆会。”紫鹃只得告退,与雪雁自去休息不提。
等他们都走了。黛玉开了箱子,捡起一本札记,神色复杂,先是丢在地上,接着又捡起来。丢了又捡,这样两三次,才算是作罢,捡起来翻开了。
念道:“平生不肖漫如此,未悔当年弃功名。”
她批道:“半点不通。”却又叹了口气。
这是她的叔叔林若山留下的札记。共有七八本,厚厚的,记载了他平生所见所闻,还有一些读书心得。少部分用文言,大多是和话本子一样,用白话写就。
林若山不愧曾经少年进士,文采风流:写生平,比许多话本子还好看生动,催人泪下;评书籍,一阵见血,针似地厉害。
但是这些札记似乎不是叔叔一个人写成。
里面有很多处不同的笔迹、字体,时不时就有几篇措辞用句与叔叔大不相同的篇幅、还有篇幅里的批语。
零零散散,大约有十几个人的笔迹。只是以叔叔的笔迹为主要罢了。
何况其中很多评点的内容,读的书,很多黛玉听都没有听说过。
只是
黛玉定眼看封面,就见到他叔叔铁笔银钩写道:“不作婚姻,才能多活几年!传宗接代者,畜生耳!”
这话把千古以来绝大多数的人,都给骂进去了。
她看了一行,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心惊。怪不得父亲当年说叔叔是第一等的浪子,混账。
叔叔每本札记的封面,都有一行叔叔的评语,看了这行叛逆不肖的评语,黛玉知道,这一本恐怕是记载婚姻之事、或评点与婚姻之事有关的书籍的。
她这样的大家里的女孩子,是不该看这些的。
黛玉想。
前段时间看了札记里夹带的牡丹亭,看了叔叔札记里批的那些俗之又俗的话本,又面红耳赤地看了西洋话本叫做《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心生妄想,竟然还在宝玉面前高谈阔论起这些话本东西,已是坏了意思。
若是再看到什么,岂有好处?
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最后,她想:叔叔已不在了,我不看,谁还知道这些札记写了些什么?文字尘封,无人赏读,最是可悲。
她翻开了第一页,就见里面写道:“千古多少杜丽娘,可怜世上少梦梅。”
她叔叔作诗,倒是从不讲平仄音律,散漫无羈,只以抒发自己的心意为要。
再往下,却叫她大吃一惊。原来一直孑然一身的叔叔竟然定过婚,还险些曾娶了一个女孩子!
………………………………
第9章 九
林若山还未弱冠的时候,定下了一个姓刘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在家里排行第五,人家叫她刘五娘。
但是黛玉从没有听家里人提起过这个差一点成为她婶婶的人。
开始,林若山的札记里,前边也没有多提这件事,只是淡淡地写了几笔,说这个女孩子未等成人,就已经夭亡了。
既然人都没了,林家又没意思结交个冥婚之流,自然婚姻作罢。
直到札记后边,黛玉才看到一篇笔迹潦草的文章。
只是这篇文章不是叔叔的笔迹,看字迹口吻,似乎是出自女子之手。
发黄的纸上,还有干掉的泪痕,似乎是悲痛中匆忙写就。
文章叫做:刘家群英小传。
开篇记的人,叫做刘二娘。
刘二娘绝对称不上是一个才女。
她仅认得几个字,除了倒背如流的女戒外,仅不是个睁眼的瞎子罢了。
但是,她自小学习女红管家、一向是温柔和顺,贤良淑德的淑女。女眷里凡是与她家打过交道的,没有谁说她不好。
到岁数的时候,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
最后刘二娘定下是一户陈姓官宦人家的长子,那家以科举出身,虽然称不上是王侯贵勋,却也是鼎食之家,学风家风,都称得上是书香门第。
她嫁过去的时候,丈夫争气,婆婆和善,家里人都一叠声地赞她贤惠。虽然婆婆经常让她立规矩,虽然丈夫有些房里人,也不碍事。
丈夫是读书人,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应付外面的事宜,交朋和友,偶尔见她几面,也不过是枯坐,吩咐下去,叫她准备什么什么东西物件。
床榻之中,也无非是例行公事,此外没有半句话。
毕竟刘二娘是深宅女子,同一个深宅女子,有什么话好说呢?
至于她想什么,关心什么,爱好什么,他一概地不关心。
新婚的时候,要说画眉恩爱,不是没有。只不过那是男人拿来打发时间的闲点子,过了那阵子心热的时候,也就丢开了。
妻子娶过来,除了传宗接代,是个正经的摆设,是个必须无条件孝顺他的父母,、给几分脸面的,管理内宅的管家。
至于房里人,则是几个发泄用的花瓶儿,平日赏玩,打碎了也不可惜。
因此她处理个别房里人的时候,除了几个婆婆跟前特别有脸的人,丈夫是一向不管的。
而婆婆看来,她也就是个娶来管家伺候丈夫的人。因为特别温柔和顺,又规规矩矩,也就满意她。
因为这样,她反而得了人人称羡,说她有福。丈夫尊重,婆婆喜爱。
刘二娘自己给娘家人送信的时候,也都说自己有福。
毕竟时下女子都是这样的。多少人尚且不如她。
懵懵懂懂,麻麻木木,十年就过去了。
每天圈在小院子里,蝎蝎螫螫,埋头处理家宅琐事。
然后她慢慢就生了病,死了。埋了。死的时候三十出头。
一生就这样了结。
第二年,她丈夫就新娶了一个同样温柔和顺的大家闺秀。
刘二娘死后,她的妹妹刘三娘也病死了。
刘三娘活泼灵巧,嫁的也是差不多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