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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来了,想起与情天恨海打斗,由地上打到天上,想起剧斗中塔心被打落后整个天界风雨飘摇的情景,她还想起她的末日,她被放逐到无边无际的黑河,永世不得超脱……她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忍受不了那暗无天日的岁月,她还想起自己贪恋红尘,偷偷逃出投入人间……
    她忽然想到情天与恨海,假如不是他俩,她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君,假如不是他俩,她也不会被流放到茫无边际的黑河,假如不是他俩,她也不会坠入这充满苦难的人间。这两个仇人正在眼前,上天既将这一切告诉了她,莫非是为了她能够一雪前耻得偿宿债?她好不兴奋,几乎就要跑去杀了他俩。
    但是这兴奋只在她心头闪了一闪,马上又消失了。人间虽多苦多难,但是这繁华的人生已改变了她,将她彻头彻尾地改造成了一个充满爱心的普通人。她不禁想到了沛玉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想到了叶芸对她的友善和照顾,他们虽然是她前世宿敌,却还是将她当成了一家人,她又是那么敬爱沛玉。她忽然笑了起来,老千岁说她和沛玉是玉琼双童,其实恰恰相反,是她闯进了他们的婚姻里,他们才是真正的玉琼双童,而正是她所造下的罪孽才使得天底下多了这么一对多灾多难的爱侣,这都是她前世欠下的,是以要她今生来还。她忽然全明白了,沛玉和叶芸才是真正天生的一对,她完全是多余的一个。
    小玉缓缓地从殿中出来,回到了轩里,叶芸已入睡了,沛玉正紧张地陪在她身旁。看着他俩情深意笃相偎相伴,小玉不觉露出艳羡神情,回想想沛玉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不免有些失落的感觉,名义上,以叶蓉的名义,她是他的妻子,可她每天能做的只是与他们一起唱戏,一到日薄西山,她就得早早装睡,好让他们能够放心离去,她却要独守空闺。
    她不由后悔起离开红船来,至少,在红船上她还有自己的信仰,有个天父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支持她、安慰她,至少,还有爹爹关怀她、体贴她,她还有一帮好兄弟随时准备着和她一起出生入死。可是在这儿她什么也没有,除了为老千岁唱几折小曲,便整天无所事事,而沛玉又只会埋头钻研他的《琼花劫》,并不知她的痛苦,这愈益激发了她的去意,遂悄悄去了隔壁厢房里。
    在春及轩那边,太太闻听老爷和老千岁先后谢世,先是愣了愣,继而平静下来,淡淡地似对叶蔷,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去的总须去,留也留不住。”
    “母亲!”叶蔷含泪叫道。
    太太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这是报应,随他们去吧。”
    “可是爹爹的棺椁还在城外,老千岁又已仙逝,两桩事情挤在一块,该怎么安排还请母亲示下。”
    太太并不答他,只顾自说道:“我早知会有事发生,大云堂的长明灯从来没有灭过,到今年初上却一齐灭了。就象那灯一样,叶家也兴盛了几十年了,可是天下又哪有不散的筵席?再兴旺的人家也总有破败的一天,报应啊,报应。”
    太太说着,径往设在厢房的佛堂里去,把叶蔷独个儿留在正房。
    叶蔷想了想,立刻吩咐叶成带上仆人,赶去拱辰门迎接老爷棺木。
    叶思京的棺木孤零零地停在野外荒地上,有几只野狗在一旁转悠,幸亏还没动过棺木。叶蔷赶紧赶走野狗,命人抬起棺材向城内走去。
    快到城门了,从门洞里忽然走出无心和尚来,无心目光炯炯,健步有力,一付仙风道骨,好不精神。
    “大师。”叶蔷止步招呼。
    无心却象是没有看见他,口中嘀咕着,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叶蔷隐约听到他口中念着:
    情天起风云,恨海泛波涛,结伴驾孤舟,解铃超众生;
    千年长凄迷,岁末别难关,归去辞来兮,天涯若比邻。
    茧园缚金贵,园草绊春风,曲终人尽去,散乐不知留;
    杖行万里路,乞愿百家怜,孽缘难偿兮,赎债写春秋。
    叶蔷心里灵光一闪,立刻悟出这是一首藏头诗,将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便是四句诤言:
    情恨结解,千岁归天,茧园曲散,杖乞孽赎。
    这首诗也正是宝囡托梦告诉他的,他忽然明白过来,诗中原来是要他隐姓埋名、执杖行乞。有了这层意思,回头再想此诗,他才恍悟这首诗竟是茧园命运的一份真实写照。园中诸人分明是为了那情天恨海泛起的涛涛巨浪下世历劫的,再到这层丝茧缚的茧园里了结前缘,而今情恨结解,自然要各奔前程,而他则须为自己曾犯下的罪孽杖乞赎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天下岂有不散的筵席?可惜世人醉生梦死,执迷不悟,竟不知所始、不知所终,当断不断、该了难了。”
    叶蔷既已参透人间情恨,不由得怪异地笑笑,竟撇下老爷,转身向无心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茧园连着亡了两位主子,犹如一下子被抽去了主心骨,一切都乱了套,单是为了迎接老爷灵柩,就已忙得不可开交。
    叶成和仆人们抬着老爷刚进园门,凤姐已经率众姐妹守在大云堂里,叶莲则由门口一步一拜地迎接棺木退进了堂里。
    凤姐见只有叶成护送,不禁问道:“蔷少爷呢?”
    叶成不假思索地答道:“大少爷在后面跟着呢。”
    凤姐急忙向外走去,却哪里还有叶蔷身影,她折转身再问叶成:“怎么,他没和你们一起送老爷回来?”
    “不会啊,进城门时他还在。”叶成答道,匆匆地忙着做事了。
    凤姐微微叹口气:“这个没轻重的东西,到这个时候还要出外鬼混,罢罢,等他回来再与他计较。”
    一众人在大云堂守了整整一个下午,却还没见叶蔷回来,眼见天快黑了,凤姐不觉着急起来:“这冤家怎么还不回来?家中连着出了这么两件大事,按说他也该有个收敛,天大的事也当搁过一旁,怎么可能在外逗留这么久?叶成,还不快派人去找?在这儿干晾着,是让你来看戏的吗?”
    叶成赶紧领了人出去,但是一直找到第二天天亮还是没见叶蔷的影子,叶蔷就象是失踪了一般。
    凤姐不由得恼了:“这冤家越发不象话了,老千岁和老爷过辈,他没了约束竟连家都不要了。罢了,别再等他了,园子里停着两个人呢,先长后幼,大家马上去万寿楼,把老千岁的事先办了。”
    叶成喏喏地答应着出去招集人手,凤姐则领着各位主子哭丧着脸向万寿楼去。大云堂里只剩余一付冰冷的棺材,连个看护的人也没有,可怜叶老爷又得孤独地躺在那儿。忽然一阵寒风穿堂而过,堂上悬着的四盏长明灯闪了一下,竟一齐被风吹灭,整个大云堂陷入一种阴森可怖的氛围中。
    到了万寿楼,凤姐立刻安排人手为老千岁净身更衣,又打发人去寿器铺里抬了一付上好的棺材,将老千岁移入棺中,再戴上首饰,摆上房中所有古董珍玩,尤其没敢忘记摆进那套宝贝的烟枪、烟灯、烟膏,这才开始发丧。
    凤姐先前曾经历过两次大场面,这次已是驾轻就熟,处事待人颇为得当,更亏了叶家自己经办着寿器铺,深谙此中细节,老千岁的丧事顺顺当当地办了起来。
    叶莲本也在老千岁棺前哭丧,忽然想起问道:“凤姐,爹爹那边可有人守着?”
    凤姐立即问叶成:“叶成,你安排谁守在老爷灵前?”
    叶成愣愣,却想不起曾派人去守老爷灵柩,竟答不上话来。
    凤姐眼一瞪,愠怒道:“你这就带人去看看,要是没有人,你就给我守在那儿。”
    叶成赶紧应了,带上两个人过往大云堂去。
    万寿楼与大云堂相距也有百多步,只一转眼,叶成竟和两个仆妇跌跌撞撞地奔了回来。凤姐见他惊恐万分、脸色苍白,恼道:“见鬼了,这么慌忙做什么?”
    叶成吓得牙齿直打颤,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见鬼了,老爷那边、老爷那边象是有几百个几千个,不是,我只怕、只怕有几万个人在闹呢,可、可里面却熄了灯,什么都看不见,真吓死我了。”
    凤姐脸一板,斥道:“胡说,大云堂里的灯何时灭过!”
    两个仆妇惶恐地申辩:“今年已熄过一次了,可是老千岁不让人说,怕是真的闹鬼了。”
    凤姐愣了愣,心中不免有些怀疑,说道:“谁和我一起去看看?”
    沛玉素常在外闯荡惯了,并不害怕,见众人都不吭声,就自告奋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