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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如过眼云烟,他和他娘都在毫无挽回地老去,而在这些恍恍惚惚的年月里,他娘却通过一件旗袍将自己放置在年轻的时光里,也就是说,在他娘同样恍惚的心思里,她内心里的自己和男人都永远那么年轻,都在旗袍的含义里得到了全然的呈现。这使他感怀不已,他娘这一穿,就让她自己活在了如梦的爱情里,也让他这个做儿子的一生也想不完了。同时,在这些苦苦挣扎的岁月里,他始终以为万大山就是他的亲爹,而且因为万大山是土匪头目使他始终羞于向朋友讲述这个男人,直到他娘死去的那天他才从他娘嘴里得知,他的亲爹是另外一个人,但一切毕竟都没有法子去重新经历了,他只能望着绵延起伏的群山,群山腰间横着的云烟,禁不住一阵阵唏嘘……
他还没来到世上,他的亲爹就出了门,说是到枇杷城去会一个朋友,要做一些事情,事情一完就回来。
他亲爹是这么对他娘说的,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爹和他娘并没有正式结婚,连客人也没请来吃一顿饭,他爹也只是喝了一碗烧酒,吃了他娘做的饭菜,然后和他娘睡在一起。其实,之前他爹已经完成自己正式拥有一个女人的仪式,仪式是在碾坊里进行的,而他娘则需要一个看起来说起来都较为正式的仪式,她想正式告诉别人,她嫁给了这个男人,至于万大山的名分还不成立,那只是那个土匪和他娘有过一腿而已,而他娘那段日子也因为快活而迷糊了,这是天下女人共有的特点,她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未来,更不会料到这个男人只能和她做短暂的世俗夫妻,也没想到没多久她真的能嫁给万大山。
村里人对于他们住在一起,起先是有些惊讶,这个陌生男人是从山缝里钻出来的?怎么和碾坊女人如此迅速地成了相好?后来便觉得既然是相好,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妥当,便不以为然了。可后来,村里人还是对他们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关注,议论和评判也就不可避免,但这自然不被两个已经被爱情整饬得浑身活力无穷,脑袋发昏的人所在意。从他爹认识他娘,到他娘肚子里有了他,直到他爹出了门没再回来其实是死去的这段时间,算来也不过一个多月,实在让人纳闷。
他坐在他离家之前经常坐的地方,看着他娘,很快地,他看出来了,他那个不分春夏秋冬都要穿着旗袍的娘的心思一生都扑在了那个只和他相处了一个多月的男人身上,他完全看出来了,尽管当他第一次意识到这点时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荒唐。但那个男人走得太快了,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给自己的女人说一句话,而自己的女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为他活着,一直在他们做过爱的屋子里等他。是的,作为儿子的他看明白了,他娘一直在想念那个人,尽管后来的事他大体都知道了,那就是后来他娘又迅速嫁给了“屋基蛇”万大山,并且给他生了一个弟弟。
那是四月的一天,他爹就着一碟油酥黄豆,喝了几杯烧酒,抽了一阵子烟,吐了一地的口水,就坐在门口拿野山荒岭看,看得发了呆。
他娘想同他说话,却又找不到话茬,便想坐下来陪陪他,可那男人只是发呆,看样子是要立即傻过去似的。
他娘想到后山去拾木菌,刚下过雨,木菌到处都是。
而男人却发话了,说他要出去,到城里去,有朋友约他,有些事要做的。
他娘问是什么人,一定要去会的?
他爹说,有几个朋友呢,有一个在城里官府做官,官大了,有势力,有面子,早些年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一起混过一些日子,后来到了一支军队,不惜命,打仗也有法子,得到重用,后来被调到枇杷城,做了官了,实在是了不得。还有一个是从云南那边来的,跑马帮,贩坨茶、盐巴和丝绸,那人是领头的,也是他的拜把子兄弟,现在转来了,路过枇杷城,他说年年这时候他们都要来的,说要见见才好,完后要去缅甸。
顿了顿,他爹说,我给我那跑马帮的朋友讲了,要他在缅甸给你弄顶好的玉来给你做一副镯子,缅甸玉可是值钱的。
他娘说要那么贵重的玉做什么?你有这心思,我就知足了。
男人说,虽然说是值钱的东西,却也不是那么金贵,再说了,玉也不能顶饭吃,顶婆娘,顶哥们的,只是女人嘛,有个玉镯子玉簪子什么的,也算那么一回事的,别人看了我也能长脸的。
他娘说,你这么想,我真知足了。
男人说,他们常年在外头跑,也真是不容易。可以的话,我也能跑,也真想去跑。好久没和他们喝酒了,这回一定要见见的。
他娘说,男人就是不恋家的,都是野心野肝野性子,腿比马还跑得勤快,你就去吧,事情完了,早些回来。
他爹起身把碗里剩下的烧酒一口干了,说声我走了,就跨出门去。
他娘没说什么,只看见他爹的背影在门口透进来的光线中一闪,就没了。
这男人一去就真的没了,不见回话,几天过去了,也没个踪影。
那时女人已经怀上了他,她知道不久以后,家中就会增添一个人,多一张嘴吃饭,多一张床,多一双鞋子,也多了一个声音。他爹的失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他娘一生中一桩极为重要的事,也是他娘生活的一个分界,一个男人,本身就是一个女人的一切指望和寄托,男人的失踪和死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他爹的失踪和死去在早期是无以影响到他的,也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曾想到过他的亲爹是别人而不是万大山,但他在后来却接近疯狂地想象着那个从未与他谋过面的男人最后在家和离开家的情形。他构思了很多情形,甚至连细节都设计好了,他相信自己的构想和实际情形是没什么出入的,他相信这一点,因为他始终觉得这样一个场景是最合理的,那就是,他爹在离开家之前,把他娘拉到床前,怪怪地盯着她看。他觉得这样的分手场面才符合他娘爹的秉性,至于符合还是不符合他娘的性情,他不敢断定。
他想,这个和他娘只生活了那么短暂日子的男人,一定生得高大健壮,眉目俊秀,棱角分明,而性情上却是沉默寡言,做事坚定果敢,为人正直坦荡。他笃信他爹懂女人,知道如何呵护女人,如何讨得女人的欢心,如何让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温驯体贴,他爹在他娘的心上一定是完美的。
他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
而他娘年青时的形象他更能描绘出来,小巧小乖的,皮肤细腻温润,脸蛋美得让他爹兴奋得直打转,乐得直喷嚏,那神色惹人疼,气韵招人羡,身段使人怜。
他爹,在那时就只想死死而又傻傻地看着他娘,心下想这个女人怎么就成了自己的人呢?她怎么就长得比山里比枇杷城里所有娘们还好看,让她们简直没法活了?她真的是自己的婆娘了,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娘觉得这男人犯傻了,脑子坏了,没治了,眼睛死样死样地睁着,又坚又硬又狠。他爹干笑了几声,牙齿也像要笑得抖落下去。
他娘看见了酒罐子,想他一定是喝多了酒,借着酒发疯作狂的,说不定还预备着什么更坏的心眼在后头。
他娘想从他眼光的绳索中抽开身,说天不早了,该做饭了,你也饿了吧。
他爹又干笑了几声,说,你现在就是我的饭菜,说完,便一把将她拦腰抱了,放到床上,将嘴唇和硬扎的胡子往他娘脸上抹,手却往女人裤子里摸去。
他娘觉得这男人有些怪,说不清楚的怪,什么时候不做,偏偏在这个时候做呢?男人那几乎昏厥过去的神态,又重又急的喘息,在以往的情形中几乎没出现过。
他娘软了下去,软得让男人每个毛孔都快活地呼吸起来。他娘直直地望着男人,任凭男人摆弄,直到男人将像被剥了皮的动物一样的身子摊放在床上。
他娘拉过被子将自己油汗潸潸的身子遮住,他爹却在一边哂笑道:“都是我婆娘了,还遮什么丑的?”
他娘不作声,男人就想抽烟。
他娘望着他爹抽烟的样子,看出他有心事。
“你心里有话,就说吧。”末了,女人看见屋外的光线暗淡下去,觉得那与男人的心地差不多。
“有几个朋友,得去看看。”男人道。
他娘不想知道他爹说的朋友是什么人,她对男人的兴趣同天下所有的女人差不多,那就是限制于家庭和自己的感觉范围之内,而对于男人世界里的人,也仅仅局限于女人,也就是说,她们不大在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关系,而仍然只是对女人敏感,因为男人世界里的女人,任何一个都是做老婆的天敌。
“是去城里见他们?”他娘道。
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