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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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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庭面上露出一丝笑,指尖几乎嵌进掌心里:“没有,睡吧。”
雪猊哦了一声,车里再度安静下来。谢长庭以为他睡着了,可隔了一会儿,又听他轻声问:“听说俊臣叔叔死了,是吗?”
谢长庭一怔,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才应了个是。
雪猊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他其实还是挺喜欢符俊臣的,虽然只见过一面——那是有一次他到千重来的时候,谢长庭在忙别的事,符俊臣是个闲不住的人,就领着雪猊出去玩。带他吃东西、逛市集。雪猊已经忘了他的样子,只记得他牵着自己的、宽大的手掌。
好好个人,怎么就没了呢?雪猊想起绣女们茶余饭后,嚼舌根说出的那些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夫人,她们说俊臣叔叔是你克死的……什么是克死?你害死了他么?”
他还没说完,对面雪赐的脸色已经有点变了。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谢长庭摇了摇头:“没关系。”替雪猊掖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却没有回答,只是问,“如果我害死了他,你害怕么?”
雪猊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呆了一呆:“不能吧,夫人为什么要害俊臣叔叔……害死了人,是要被抓进大牢的啊……”
童言无忌,谢长庭却微微怔了一下。半晌才道:“是。倘若真有那一天,你和你姐姐也要受牵连。你姐姐不能说话,你要保护她,知道么?”
雪猊要被绕晕了,叫她这么一说,好像这些假设的前提真的已经成立一样。不由得担心起来:“啊,那该怎么办?”
“你就说,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你和你姐姐毫不知情,我不仅什么都不告诉你们,还经常责打、虐待你们……”她还没说完,雪赐就已经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急急打了一连串手势。谢长庭没有理会,接着道,“你们自始至终是沈府的人。如果有人问,就叫方掌柜拿你们的卖身契给他们看。记住了么?”
她言毕一笑,又捏了捏雪猊的脸。雪猊年纪太小,尚不能辨别她的真话与玩笑,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马车停在千重绸庄门前。雪赐打起来帘子,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夫人回来了!”宁子正在门前扫水,见她从车上下来,高高兴兴唤了一声。
谢长庭笑着应了一声,这时门前跨出个身材瘦长的中年人,正是方掌柜。他脸上却有些不安的神情,虽然也笑着,但是左顾右盼,显得有些急切。待迎了她进门,他才走上前,说道:“夫人,前些日子简王来了。您不在,我们这些人招待着,幸而没出什么事。”
谢长庭点了点头,她已经知道了。
方掌柜摆弄了一下柜台上的招财进宝,压低了声音:“还有件事。当时王爷在店里,后院一个洒扫的丫头说瞧见了个小厮,生面孔。她一喊要拦下来,人立刻跑了。后来王爷走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让那丫头到门边上来瞧着,说就是王爷身边的人……”
谢长庭微微皱了下眉,但也没有说什么。交代了几句,便回了后面房里。
千重是狭长一个院子,前面临着闹市,内院里却安安静静。她遣散了下人,在妆台前坐下来。镜中是她苍白的脸,铜黄晕开了颜色,看不真切。竟显得没有一丝生气,像个游离世间的鬼魅。
她感到有一些窒息,这种比喻带有难以言说的恐惧。深深吸了几口气,站起来转身出门去。院角有一间小屋,她推开了门。里面清冷设着一张长案,长案上,是黑漆漆一块牌位。
她在牌位前跪了下来,靠在长案一角。
“佩之,符俊臣也死了……”她喃喃道,“你在那边看到了吗?卓偐死了,符俊臣也死了。你不要着急,还剩下两个,很快的,我也会亲手送他们上路……”
“我会杀了他们。就像他们……也曾经那么对你一样。”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低声的喃呢,如同梦呓。那灵牌冰冷,像一只漆黑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她。可她竟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心安。
尽管连他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
在他死后,她对他说过的话,竟比他生前还要多。她其实有一点混乱,已经回忆不起沈佩之的面容,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反倒是浓重的血色。符俊臣的血,卓偐的血。
她唯有对着灵牌不断地说话,好像这样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沈佩之有没有听到,倒也无关紧要了。她唯有发泄出来,似乎这样子,就能将那些血腥的画面甩得离自己远一点似的。而除了他,这世上的人,她竟无一可以倾诉。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院中响起簌簌一串脚步声。她这才惊觉,站起身来。只听宁子隔着门禀告:“夫人,之前那位尚书夫人又来了。请您过去说话呢!”
她应了一声:“知道了,我这就去。”
宁子应声去了。谢长庭回到房里,换过衣服。脸色实在是太难看,她挑起一点胭脂,晕在脸上。吸了一口气,对镜一笑。
镜中那张脸也是一笑。转眼又是冰雪春融,灿若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08 进香(上)


林夫人正坐在一旁客厅里喝茶。她头戴着嵌蜜蜡石赤金簪子,一对玳瑁镶红宝的耳坠,一身贵气——林尚书是少府三公尚书,她出身亦是高贵。然而被晾在这小客厅里等了半晌,她并未露出什么不耐之色,显然对谢长庭极是重视。
对面门帘一打,谢长庭走进来,她反倒是立刻笑着起身。
“我还怕你忙。”林夫人迎上来,一挽她的手,“今年热得早,夏衣都早早裁起来了。我一到你这里简直晃花了眼,远看领口细细一条绿花边,近了才看清是镶的翡翠石,真是精细!”
谢长庭也笑了:“您不是来笑话我的吧?您什么没好东西见过,反倒来夸赞起我来了。”
她极会说话。林夫人听在耳中,自然是万分受用。不由得语气又亲近了几分:“咱们不说这些,我是特地来谢谢你的。上次的事,真多亏了你,否则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来!”
林夫人有个女儿。那就是几天前的事,她给林小姐在千重裁了几身新衣,其中,有两条短襦长裙。林夫人这人有点儿糊涂,不知道这是妇人穿的款式,姑娘家穿起来并不合适。谢长庭知道以后,便做主换了两件绣花湘裙,亲自送上门去。
林夫人明白了原委之后连道庆幸。对谢长庭这个细心的东家也特别有好感起来。
谢长庭温声一笑,将茶盏里的水续上,向林夫人推了推:“您太客气。”
当时给林夫人送衣服,还是符府办丧事期间。她出来一趟不容易,还冒着被符止抓现行的风险。自然用心不是那么简单的。
转了个话头,她不动声色问道:“说起来,梓娘也到年纪了,还没有说人家么?”
梓娘就是林小姐。说到这个,林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别提她,提起这个事儿来我就生气。人家早就说成了,是相府的小公子,说实话,这门亲事也算是人家抬举我们家了。可她偏不愿意,今天闹完了明天闹,没看我们老爷前两日都被她气病了!”
谢长庭叹了一声表示同情:“孩子还小。您都是为着她好,她心里怎么能不明白?”
“她还真就不明白。”林夫人性格直率。谢长庭句句说在她心坎上,她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唉!你说说,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是做姑娘过来的人,那时候爹娘说什么是什么,可不像她这样!谢夫人,要不……你能替我劝劝她?你是明白人,又年轻,说不定她能听你的。”
谢长庭眼神轻轻一动。唇角绽开一丝笑来,却拒绝了:“我又说不上话,给您添什么乱呢。”
“怎么能是添乱。你要是愿意,我请都来不及!”她越推脱,林夫人越着急起来。忙拉过谢长庭的手,“说真的,你去劝劝梓娘吧,我是一点办法没有了。这样,过两天我要带她上里佛寺进香还愿,你就跟着一起去。到时候,我打发车来接你。”
谢长庭这才有点为难地点了头:“蒙您看得起,那我试一试……总之尽力而为吧。”
见她答应下来,林夫人这才心里有了底。又闲谈了几句,临走之时还劝了劝她:“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好好个人,偏这姻缘总是不顺遂……你也别难过,到时候,也在菩萨面前求一求。日后必定还能再嫁个好人家。”
谢长庭闻言微微一笑:“我这样的人,再嫁可不敢奢求。只求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就已经够好。”
她不信佛。在她最初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在拜佛。阴暗的房间、劣质的香料、高高在上面目模糊的佛像……这些成为了她整个童年阴沉格调的奠基。母亲不是不慈爱,可是太软弱,受的所有委屈,除了抱着她默默垂泪,就只剩下对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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