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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实脱光你同学,也就是被害人李学富的衣裤,拍下照片威胁要钱?」
「我没照片。记忆卡我清空了,更没找他要一毛钱,我什麽都没分到。」
「那你为什麽。」下沉的语调,秦直似乎已经有答案。陆朝没有察觉,他面对著掉漆的墙壁,碎落一地的残渣灰败。或许,就像自己。
可能这小房间里太过潮湿,可能老旧的电风吊扇发挥不了作用,陆朝感觉身上冒汗,顺著脖子一路滑进背,辗过那些新生的瘀痕,像一块生肉腌上盐巴。
他没有回头。所以他无从得知秦直会不会也很热。应该说他虽然今天第一次见到秦直这个人,但是对方不怕热的印象,却奇怪地浮现在脑海中。
「因为他嘴贱!他到处放风声说学校掉钱是我偷的。」
‘答、答、答’。原子笔一下一下敲击纸面的声音让陆朝听著非常不爽,他酝酿抢下秦直的笔,就等炸开那个毫无标准可言的临界点。不过在此之前,秦直停顿够了,接下去问:「放风声,你吗?」
「当然是!」陆朝猛一下转回头,然而在看见秦直的表情以後,又发觉哪里不对。可惜已经来不及。
「当然是什麽?当然是你偷的钱,或者…」‘叩’一声,笔盖头准准压在大头照脸上,跟逮住捕兽夹里的兔子一样,秦直讲:「当然风声传的是你。」
是抑不是,陆朝难看的脸色已然说明一切。
「李学富说的人是项平端和…」秦直把页数往後翻几页,好像才找到他要的。「和南日。其实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据项平端的证词,他的说法是李学富传他偷钱,但是绝口不提还有南日这个人。我去过你们学校问,谣言都大同小异。所以,我个人的猜测是,你听见这个传言很不高兴,就找人教训李学富。项平端也一样,只不过他还没动手,你就先出事。」秦直换上一张不以为然的面具,又开始甩他的笔。「结论是,你为项平端出头,而项平端应该是为南日。」
陆朝不回答,脸又转去面壁,好像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消极抵制。
「但是,你却承认你陷害他。逻辑上不通吧?」
沉默在汗水中发酵,陆朝又闻到那股洗不乾净的酸臭味。统一分发的卡其裤粘在大腿上,又硬又重,像拖著铅块。他绞尽脑汁也挤不出一个闯关的理由,他绝不能害项平端也被抓进这里,怎麽办…怎麽办?!
「我高兴害他不害他,你海巡署的管太宽了吧!」陆朝拍桌子突然激动站起,对著秦直大吼。後者依然一派轻松,迳自收拾起桌面上东西,将档案夹塞进公事包里,还有那只笔。秦直拉开铁椅起身,再规矩地推回桌边靠好,右手提著,像每天坐公车都能看见的上班族。他绕过长桌走到陆朝面前,墙壁上,两个人的影子微妙重叠。好心提醒般的语调,却是越说,声音越轻。
「口齿清楚点。不然我会听错成…『爱』,『不爱』。」
陆朝瞬间瞪大双眼,他还没学会如何掩饰,当场看向秦直的眼神中,尽是被揭穿的惊恐与难堪。
「想起来我是谁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现在有的是时间。」
天外飞来一笔以後秦直才发觉,原来自己真的是鸟肚鸡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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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过,在闷热的夏天里冒出一身冷汗?极力为自己辩护,又只会越描越黑,怎麽讲都不对。
就因为是对,所以恼羞成怒。
「你白痴啊!!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脑子长屁股才会听错!」陆朝惹火了对秦直咆哮,面红耳赤只差没动手。秦直好像把这点声音当一阵刮的风,头一偏,又从镜片底下看人,没什麽大不了似。
「开开玩笑,别那麽认真。你这样我会以为…」秦直歪了歪嘴角,说嘲笑也不是。等著下半句话的陆朝差秦直快一个头高,一双上吊眼吊的好像只剩眼白。
然後。然後秦直就迳自走到门边,打开门,再关上。等陆朝反应过来被耍以後,他才冲出门外,往左看,往右看。视线所及,走廊上早就不见人影。
妈的!陆朝起脚踹门,刚抬却又缩回原地,像短路的玩具兵滑稽。
干!为什麽突然想到秦直的脸,还有他那句『不要装可怜』的讽刺。
秦直……跩鸟!!
闷头闷脑在导师的吆喝下进寝室,陆朝破天荒难得没有回嘴。导师一路骂,却也没再动手,不知道是不是没力气揍了。口袋里拽著一罐万金油,可惜握力不够没办法捏爆它,当作谁的人头。陆朝爬上铺坐著,天花板低到一个极限,弯腰弯到像在练瑜珈。没有导师的指示或许可下,任何人不得出房门一步。事实上每间寝室外头都划了白标线,擅自跨越标线者,藤棍五十下。另在一楼走廊还有红线,运动场有黄线,也个别有不同程度的内规处罚。只是不论去哪里,一律必须结队,沿标线的路径行伍。所以,陆朝能单独出列不说,还不必照线悠哉地晃回来,全寝扣掉陆朝以外十五个人,无不盯紧陆朝。
特权。是一顶大帽子,最可恶是竟然戴在别人头上。
「哎,叫你出去干嘛?」
问话的是睡在陆朝边上,不记得名字,只听过有人叫他『臭龟』。打从一个月前踩入这里,陆朝没跟谁攀谈过,最多是‘嗯啊喔’这种无意义的回答。大家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谁有心情玩闹。
「靠北!是犯哪一条,死酒鬼抽你?」
臭龟话一出,附近的人也伸长脖子探头看。原来是臭龟手推一下陆朝,後者忍不住呃了一声,感觉不对直接掀开他衣服看,才发现背上整片刚抽打过的新鲜痕迹。
团体就是这样,少观所里更是。陆朝引发的敌意瞬间砍去大半,只因在场每一个人都吃过导师的棍子。『同类』即代表『同一阵线』。气氛微妙的转换,倒向另一边。想生事的人很快放弃念头,他们都是看人脸色长大。这是环境使然的可悲,更是生存之道。
陆朝挥掉臭龟的手,当然不大力,也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同类感。他斜眼瞄一下後面,「他爽抽就抽,要理由吗?」
干谯声立刻此起彼落,就算所有人心知肚明只能打打嘴炮,但不能否认有一群人跟自己一块骂更出气。
「进来的时候觉得你很卒仔,我们这里没人自首被抓。我看过有人打几下叫的比杀猪还惨,你不错,算带种。」臭龟说著,烂泥般歪靠在墙壁,陆朝一开始看到臭龟就直觉不太喜欢这个人,很没品的样子,所以他没给什麽反应。
「干!拎北跟你讲话听不到啊?!」
陆朝为了不多惹麻烦,只好再回头看一眼,「干嘛?」
「你分到谁?」
「什麽谁?」陆朝就是一张死人脸,可以的话他不想和臭龟有交集。
「观护啦谁!装傻喔?!」
陆朝忽然有点不太想讲,隐约的什麽感觉作祟,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他没有不说的理由,所以这个短暂的顾虑也不过匆匆一晃就过去。
「…秦直。」
陆朝犯了大忌。可惜当时的他并不知情。
「是喔,你运气不错。」
「你认识秦直?」
陆朝这次整个人侧过身转向臭龟,初来乍到的他很意外还有人也知道秦直。臭龟一只手伸进松紧带裤头里动作猥亵,也不怕脏拿出来又搓搓鼻子,说:「当然认识。我朋友就是他带的。」
「所以,所有人都配得到一个观护?」陆朝反问,没注意到这又不是问你好我也好的情况。
「不一定。要看你运气和年纪。像我再两个礼拜满十八,配给我也没用。」
「喔。」陆朝不确定是不是能说恭喜,就虚应一声了事。
後来陆朝才知道这个问题有够蠢。少观所关的少年犯成千计算,纵使观护人加观护官全部也还不够一半人数。只是他听来的这些规矩,也远远不到一半。
「你那个秦直,有留电话给你吗?」臭龟问,陆朝始终感觉这人很不好心眼。於是很乾脆讲:「没有。」
立刻被明显怀疑的不善目光扫描,臭龟用他脏污的指甲抠牙缝,再随便往边上一弹。
「下次记得要问。有事没事你都可以吵他,不能给他白领薪水。」
陆朝下意识闪开,脸上的嫌弃无遗,应该说也没想要藏。这种举动却引起臭龟不满,拿手就在陆朝衣服上擦。後者第一下没闪过,直接手撑床栏从上铺一翻跳下磨石子地板。
「喂!你少故意!」
「哈!我就故意你怎样?玩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