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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在最下面是叶若飞获过的奖状，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前两年。叶简平对那些奖很熟悉，因为他听父母和外公外婆提起过。不过这些奖状叶若飞拿回来从没有让叶简平看到过，直接压在抽屉最下面了。
叶简平看到一个铁盒子，打开来，里头是叶若飞收集的画片，变形金刚、唐老鸭，都是初中时候最爱玩的东西。那一瞬间，叶简平觉得自己看到了初中的叶若飞，那个只能在周末见到的无血缘关系的哥哥。
盒子里面，还有叶若飞所有的毕业照和军训照。除了初中以外，叶简平和叶若飞念得都是一个班，毕业照都是一样的。只有初中的不一样，在那张陌生中学的初中毕业照上，叶简平轻而易举地找到叶若飞。
那张还带着孩子气的笑脸。
翻完了整个抽屉，叶简平也没有找到一本类似日记的东西。
叶若飞什么都没有写过。他似乎很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是两年前叶简平发现的。这和他以往所知道的叶若飞不是一个人。开始他以为叶若飞是很容易把情感说出来的人。
叶简平在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去。原来怎么放，现在就怎么摆放。
他在桌前坐下，坐在叶若飞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绿色。他朝下看，月季长到了二楼的高度，还残损着些许未落的花朵，粉红色、淡橙黄色或者红色。
叶简平感到胸膛中有东西堵住，他开始后悔，无从对外人谈起的后悔。这个房间中有永远无法弥补的不了解。
叶简平不太在家抽烟，但现在他还是没忍住掏出了烟。
如果能够再见。
叶简平知道这不可能。
第十五章：西瓜——石云帆
石云帆至今度过最幸福的夏天，是看完夏季宫灯展的夏天。之前的18年，没有这样的夏天。而叶若飞死后，也没有这样的夏天。再之后，更不会有。
橙色的凌霄花开了，单辨的花朵给人单薄而坚强的印象。藤绕在架子上。叶若飞抬头看，看了很久。石云帆拉住他的胳膊，问：“什么花？”
叶若飞回过头来，愣了。
石云帆又问一遍：“什么花？”
叶若飞笑了一下，回答：“不像你会问的问题。我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花。”
石云帆说：“那算了。”
在小巷子里走，没人的时候，两人便一直牵着手。
“想吃东西吗？”
“想吃西瓜。”
“西瓜啊，我家冰箱里有。回去吃吧。”
回到家里，用刀切两半，一半给放回冰箱，一半放在地上。脱了鞋，脚抵在一起，用勺挖着吃。一人一勺。吃得地上都是水。之后引来了蚂蚁，赶紧用湿布擦掉地上的西瓜汁。电风扇摆着头，阳光照进房间里，热得满身都是汗，躺在地上大笑。笑完之后就往对方脑袋上敲。
这以为忘掉的夏天被35岁的石云帆记了起来，他和现在的恋人躺在床上，听到外头风铃的声音。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他坐起来，披着毯子，想起26岁前的自己只爱用电扇，想起和叶若飞度过的那个漫长而炎热的夏天。
石云帆赤脚出去，拿了杯冷水，坐到阳台上去。他看着远处的灯光，心想，十几年过去了。
如果叶若飞还活着，半夜起来，肯定又要吃西瓜。吃的一地都是。不过现在的公寓楼没有蚂蚁，脏了就脏了吧，也不必擦。
夏天，石云帆和叶若飞每天都要吃西瓜。不是爱吃，是觉得夏天该吃这个。吃完他们躺在地上亲吻。
炎热的夏天里总抱在一起。那是长个子的时候。石云帆觉得叶若飞太瘦，长手长脚，也觉嫌自己太瘦，长手长脚。两人纠缠在一起，哼点歌，吃西瓜，睡午觉。
石云帆记得叶若飞拿吐掉的西瓜子来嗑，磕不出来瓜子米，就是看到里头有白色的东西。
35岁的石云帆坐在阳台上想起这件事就笑了。35岁想起18岁，像是和18岁的刚开始心智成熟的自己打招呼，说你好。
你好，石云帆。你好，叶若飞。
这么一来，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而别人的故事总是最美。
也会做爱，但是是很缓慢的。因为觉得痛，所以叶若飞分了好几次来做。
遇到了那件事，他还是会这么温柔。石云帆觉得惭愧，不过过去了就过去了吧。
满身都是汗，赤裸地贴在一起，用脱下来的T恤遮盖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拉窗帘，赤脚跑到冰箱里把另外一半没有吃的西瓜放在旁边。
“做完了吃西瓜。”石云帆说。
“还吃？”叶若飞问。
“夏天应该吃西瓜。”
“好吧，做完了就吃。”
把手脚贴在一起，身体也贴在一起，也许不会坐到最后，不过要凑在一起很久。手掌对着手掌，鼻尖对着鼻尖。除了想着做爱，还要想着西瓜。
“玩太久就不冰了。”
“那先吃了吧。先吃了再说。”
不记得是谁先开口说的话。
明明撑得要死，还是用勺子挖。脚抵在一起坐着，一个人一勺地挖。T恤搭在腿上，遮盖没有穿衣服的身体。
“你怎么这么喜欢西瓜？”叶若飞问。
“不然夏天吃什么？”石云帆回答。
“我实在吃不下了。”
“那就先放着吧。”
睡了一觉，又起来。
把剩下的吃完。瓜皮拿下去丢了。已经吃了很多，却还在想下一个西瓜。每个西瓜在吃前剖开时，心中都有期待。是甜还是不甜，是沙还是脆，是小黑籽还是大黑籽，皮是厚是薄。
对下一个西瓜的期待便是夏天的有机组成。
石云帆把铅笔和纸拿出来。不习惯用2B，拿出的是B；没有素描纸，用的是水彩纸。画画就像是拍不细致的照片，不细致，到也将细节记录下来。更不细致，更内心。画看到的东西，画想画的东西。脚踝、手腕、鼻梁……印象中没有停过笔。每天的这个时候都在画画，把想画的东西画下来。想画的东西是叶若飞。叶若飞的每一块身体。叶若飞的整个身体。
吃西瓜的时候通常不画画，水会弄到画纸上去。夏天让很多事情都三心二意，只有吃西瓜专心致志。有一次吃西瓜，石云帆只开了个小口，吃完之后，他用刀在西瓜壁上刻出简单的形状，重复刻了一圈，再用线和竹子做成手柄。最后在瓜皮底部放上蜡烛，固定好。
“我还是小时候玩过。”叶若飞把西瓜灯拿过来看。
“晚上拿出去点点看。”
“外面不会烧掉吗？”
“不会吧，水分比较多。这个西瓜也够大，蜡烛的火光只有很小一块。”
当天夜里拿了出去。提着西瓜灯在夜里走路，像寻山的狐狸或者其他传说中的动物。
有蝉、蝈蝈、蟋蟀的声音，低空中是萤火虫在飞。用手去捉，便看见黑色的虫子呆在手心。它在手心里也不见得亮，便又放回空中。
西瓜灯很沉，害怕线不足以支撑它的重量，走得很慢。很多路上没有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