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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当孩子他爷爷说完话这么昏睡过去后,好像老梦见过去的事儿。他一时半会醒不来的,老爷。你要是不走,还是坐下歇着吧,”她边说边进了正屋,用围裙掸干净一张椅子,“他特别关照过我,他睡着时如果你或罗杰先生来看望,一定要叫醒他。罗杰先生说过他今天上午还要来——要是不叫他,他可能会睡一个来钟头。”
“可惜我没同他道个别,我真该同他道个别才是。”
“他就这么突然睡着了,”那女人说,“不过你实在想道个别的话,老爷,我就叫他醒醒吧。”
那女人说着就要兑现她的话,老乡绅急忙叫道:“别,别!我会再来一趟,也许明天吧。告诉他我很伤心,我真的心里不好受。缺什么一定叫人到庄子上拿!罗杰先生要来,是不?过后他会把他的情况转告我。真可惜刚才没同他道个别。”
老乡绅给了为他牵马的那个男孩六便士,然后上了马。他在马上定定坐了一会儿,望望他面前繁忙进展的工程,又望望他自己半途而废的排水改造。真是一颗苦药丸。起初他反对向政府借款,后来妻子劝得他迈出了步子。步子一旦迈出,他能有多自豪就有多自豪,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向进步精神做出的唯一一次让步。在妻子说了他就听的日子里,他仔细地阅读有关材料,研究工程事项,尽管研究得很缓慢。就算他啥也不会干,搞农业还是相当在行的。刚开始搞瓦管排水时,他一度是附近地主们的带头人。那些日子里人们老爱说哈姆利老乡绅三句话不离排水。不论在集市上吃便饭时还是在郡里进正餐时,大家都生怕引起话头,教他来一番长篇大论,把他从各种小册子上读到的有关排水工程的论述搬来再讲一遍。如今他周围的所有地主都在搞排水工程——都在搞,他的政府贷款利息仍然照付着,而他的工程却停了,他的瓦管在贬值。这样考虑事情当然不能宽慰人心,老乡绅眼看又要同自己的影子吵架——无端发火。他这口恶气要找个地方出一出,突然想起毁他野物地的事。这事儿他刚听说不到一刻钟,气头上便朝正在卡姆纳老爷家地里干活的人走去。就在他快到了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普雷斯顿先生,他也骑着马,来视察干活的情况。老乡绅不认得他,但根据他说话的态度和人们分明对他表示出的尊敬,哈姆利先生便明白他是个管事的人。于是他对这位地主代理人说道:“对不起,我看这里的活计归你管吧。”
普雷斯顿先生答道:“当然。我管这儿的活,也管别的许多事,有事敬请吩咐。我接替希普尚克斯先生管理我家老爷的地产。我看是哈姆利主人哈姆利先生吧?”
老乡绅生硬地欠欠身。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受人这般询问或推测。身份地位相当的可以猜测他是谁,也可以辨认辨认,但是地位在他之下的人只有权力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先生”,除非他自报姓名。这是老乡绅的礼数法度。
“我是哈姆利家的哈姆利先生。我以为你尚不清楚卡姆纳老爷家的地界,所以我要通知你我家的地盘从那边的池塘前开始——正是你看见地势高起的那块地方。”
“这情况我完全掌握,哈姆利先生,”普雷斯顿先生说道,听人说他对地界尚不清楚有点生气,“不过可不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这会儿要我注意地界之事?”
老乡绅一阵一阵地气往上涌,但他竭力压住不让自己发作。这番努力该备受尊敬,因为实在不容易。相貌英俊、衣着讲究的地产代理人说话的口气和态度中不知有些什么名堂,惹得老乡绅生气,加之普雷斯顿先生骑的是匹高头大马,他自个儿骑的却是匹喂养不好的老矮马,无意间一比较,那火气就难得消下去了。
“有人告诉我那边干活的年轻人不尊重地界,老是从我家野物地里拔荆豆生火。”
“这很有可能!”普雷斯顿先生说道,说着一抬眉毛,那态度比说的话更显得若无其事,“恐怕他们以为那算不上大坏事吧。不过我会问问情况的。”
“你怀疑我说的话,先生?”老乡绅说道,说着一个劲地勒马,勒得马开始乱跳,“我告诉你,这事我刚听说,还不出眼下这半个钟头。”
“我决无怀疑你的话之意,哈姆利先生。怀疑你的话是我最不想做的事。不过你必须原谅我,你声称‘刚听说这事,还不出眼下这半个钟头’,为证明你说的情况千真万确,你两次提出论据,但这论据并非很有说服力而足以防止出错的可能。”
“你还是直说你怀疑我的话吧,”老乡绅说道,马鞭子在手里紧紧一攥,微微一抬,“你的意思我听不明白——你用词太多。”
“请别发火,老爷。我说了我要问问情况。你又没有亲眼看见那些人拔荆豆,要不然你早就指出来了。我呢,完全可以怀疑你说的情况是否正确,直到我进行了一定的调查了解后。无论如何,了解情况都是我必办不可的事,如果那样做会得罪你的话,也就对不起了,但我还要那么做。当我确信已对你的地产造成了损害,我会采取措施防患于将来。当然了,我还会以我家老爷的名义付给你赔偿——可能有半克朗①吧。”他说最后这句话时放低了声调,像是自言自语,脸上微露傲慢轻蔑的笑容。
①克朗为英国旧币,一克朗相当于五先令。
“安静,你这马,安静,”老乡绅说道,根本没意识到坐下马烦躁不安地动是他不停地紧缰绳引起的。也许他这么说是下意识地命令自己冷静。
他俩谁也没看见罗杰·哈姆利,他正迈着坚实的大步朝他们走来。刚才他在赛拉斯门口远远看见了他父亲,那个可怜人还睡着没醒,他就过来和他父亲说话,走近时正好听见了下面的话。
“我不认识你是谁,但我认识的地产代理人中有像绅士的,也有不像绅士的。你属于这后一类,年轻人,”老乡绅说道,“真正属于这后一类。我倒想在你身上试试我的马鞭,好打打你的气焰。”
“哈姆利先生,”普雷斯顿先生冷冷说道,“请控制着点脾气,定定心神吧。看见一个你这般岁数的人如此冲动,我实在感到遗憾。”然而他还是挪动了一下,躲远了点,这倒不是因为谁怕谁,而的确是不想让气头上的人有机会把吓唬话付诸实施。真打起来,便会引起流言蜚语,叫人议论纷纷,那就不好了。正在这时候,罗杰·哈姆利走上前来。他气喘吁吁的,眼睛严厉阴沉,但话说得相当冷静:
“普雷斯顿先生,我不能理解你刚说的最后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记着,我父亲是一位既有岁数又有地位的绅士,不习惯就如何管理脾气听取你这种年轻人的意见。”
“我要求他别让他的人进我家地盘,”老乡绅对儿子说道。既然罗杰说了他是一位既有岁数又有地位的绅士,那他就要像个绅士样,这么一想便稍微按捺下怒气。他的话是可以说得比刚才平静些了,但怒气又以别的形式表现出来——变了颜色的脸,颤抖的双手,眼睛中一团要燃烧起来的黑云。“他拒绝了,还怀疑我说的话。”
普雷斯顿先生转向罗杰,好像是同醉汉说不清转而找清醒人评说一般。他的腔调是冷静解释的腔调,话虽不傲慢,但态度极容易惹人气恼。
“你父亲误解了我——这大概不奇怪,”说着对那位儿子递个眼色,要儿子明白他的意思:这位父亲老糊涂了,听不进道理。“凡是公平正当的事我从不拒绝办。我刚才只要求进一步证实发生过的欠妥事情。你父亲一听便生气了。”说完他一耸肩,一抬头,做了个他从前在法国学下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先生,我刚才一过来就听见你同那种态度和语言对我父亲讲话;像他这样既有岁数又有地位的人,你理应表示尊敬才对,所以我实难把你的言行同你应有的礼貌统一起来,至于侵害他人地产一事——”
“他们要拔光了荆豆,罗杰——要不了多久就没有野物藏身的任何草木了,”老乡绅插话说。
罗杰朝父亲欠欠身,但继续讲插话前要讲的事情。
“我将在冷静下来后找个时间亲自调查。如果我发现侵害他人地产的罪名成立,或者,已经造成损害,我当然希望你确保其终止。走吧,父亲!我要去看看赛拉斯老汉——也许你不知道,他病得厉害。”他竭力想哄着老乡绅走开,免得再争吵。但他没有完全成功。
普雷斯顿先生见罗杰态度冷静,神情威严,不由得气恼,于是冲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