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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桓宜怠
  乌常懋刚从父亲房里出来,想上茅房撒泼尿,刚解开裤腰带就听有人砸门顿时火起:“谁呀这是,使这么大劲,想拆房还是咋的?”乌常懋提着裤子,奔到门前猛地拉开门闩刚要发作,没想到拍门的是程二虎。看见铁塔般的程二虎立于门外,乌常懋顿时有点儿傻眼,连忙换了一副笑脸:“不知,老总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
  乌常懋咬文嚼字笑脸相迎,不想还没等笑容完全凝结,程二虎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一巴掌拍过来。乌常懋只觉得像被熊瞎子给拍中了,脑袋轰然一声差点爆裂。“蓬荜生辉”的最后一个字像是他放了个屁,变成了“呼”音喷出来。若不是被程二虎薅着,恐怕就得一个腚蹾儿坐地上。
  这一巴掌委实太重了,直拍得乌常懋眼前金星乱窜,鼻腔发热像有两条虫子往外爬。乌常懋用舌头一舔,发现两颗门牙已经松动了。
  程二虎独眼圆睁,像发怒的“驱魔大神”钟馗。程二虎也不管他流血不流血,以极快的速度拔出驳壳枪,在手里漂亮地翻了个身,大小机头“嘎巴”一声同时张开了。从拔枪到子弹上膛再到抵住乌常懋的下颌,这一连串儿动作快得惊人。乌常懋毫无准备,猛地挨了一巴掌又被枪口顶住脑袋,他的一缕魂魄倏然离开了躯壳,在头顶上盘绕了三圈儿才好不容易回归本体。
  程二虎的独眼凶光毕露,扯脖子骂道:“生生生,生你个头!你个狗日的小舅子,少他娘的跟俺瞎转文词儿。老子是个大老粗,听不懂你这些文绉绉的屁话。俺只问你一句,你还想让老子跑几趟,嗯?有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再四。俺这两条腿再不值钱,你也不能来回遛俺玩儿啊。今天,你要是再他娘的耍花样儿,当心老子对你不客气!”
  乌常懋满嘴巴子是血也顾不得擦,生怕程二虎枪走火儿,真要是这么不明不白地见了阎王爷,岂不比窦娥都冤?顿时,脸上的笑纹成了一片死褶儿。乌常懋抱着枪管儿哀求道:“老总息怒,老总息怒。您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您您您老先把家什收起来,这事咱俩好商量,好商量……” 
  乌老太爷听见有人在院子说话,在屋里问道:“老大呀,是谁来了,怪冷的,怎么不请人家进屋说话呀?”
  程二虎冲上房大声说:“老太爷您歇着,俺跟乌先生说句话就走。”
  乌老太爷听出是程二虎的口音,说:“噢,我就不留你了,改天来家坐吧!”
  程二虎忙答应,随后压低了声音对乌常懋说:“你他娘的少糊弄洋鬼子。今天这事儿咱俩没啥好商量的——你就给俺句痛快话儿吧!行,还是不行?”
  乌常懋忙不迭声地说:“行行行!您说咋办就咋办……我我,我这就去敲锣喊人。”
  见乌常懋被吓得差点尿裤子,程二虎心中暗笑,脸上却依旧愠怒不减。他把手枪插进木制枪套,用鞭杆儿敲打着乌常懋的枣核脑袋:“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贱种。你小子是属叫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要再跟俺光耍嘴皮子,你信不信老子敢把你家房子点着喽!”
  临出门,程二虎冲院里高声说:“老太爷您歇着吧,俺告辞啦!”从上房里,又传出请他再到家来坐的话。上马之前,程二虎没忘照乌常懋屁股抽一鞭子:“我可回去等信儿啦!”乌常懋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疼得蹦了起来。望着程二虎和勤务兵渐渐远去的背影,乌常懋揉着火烧火燎的屁股,愣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声骂了一句:“这###山东棒子……”
  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人们的从众心理是很强的。尽管都沉浸在岌岌可危的悲苦之中,可“天塌大家死,过河有矬子”这句老话,确实起到了一些自我安慰的作用。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福兮祸兮两相依,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了。当然,除了“好男不当兵”的思想在作怪,主要还是“三藩之乱”渗入骨髓的痛苦记忆难以泯灭,如今虽说改朝换代了,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度不能丢。
  平西王吴三桂挑起的“三藩之乱”被康熙平定,三番残余及其家眷被发配至“老边外”编入驿站旗和边台旗。据前清王一元所著的《辽左见闻录》记载:“逆番家口,充发关东者,络绎而来,数年殆尽,皆发各庄头及驿站当差。”当时,朝廷为了防止三番后代日后得势再起逆心,遂颁布诏谕规定,驿站旗和边台旗人既不许念书通过科举考试当官,也不许当兵在武职上登科,故才有了“清一代,当差最苦莫若站丁和台丁”之说。年代一久,这些法度便溶进了驿台旗后人的血液里……对于这一切,乌常懋比谁都清楚。
  乌常懋不能算是什么老实人,但他绝对是个懂规矩的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别的规矩姑且不论,自古以来,征兵的规矩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有钱的人家可以拿钱买,十丁八丁不用抽,这就叫破财消灾。破了钱财自然免除了生死之虞,可这是有钱人家和队伍上的私下交易,他乌常懋只能干瞅着,他要操心的是剩下的那些拿不出钱来消灾纾难的人家。
  乌常懋掰着指头挨家挨户盘算,愈盘算愈没有主意,愈盘算愈觉懊恼,若不是程二虎那一巴掌把他打醒,说不定他会懊糟出病来——他确实被这个鲁莽的“丘八”吓破了胆,嘴巴苦了好一阵子。这一巴掌迫使乌常懋横下一条心:看来,只能霸王硬上弓了。虽然乌常懋下定了“霸王上弓”的决心,可刚才站在街道上,看到乡亲们陆陆续续走进了村公所,他的心里仍觉得很不是滋味,一种为虎作伥的羞耻感令他感到一下子比旁人矮了半截儿。
  乌常懋慢吞吞地朝村公所走着,老远看见程二虎在村公所大门口布岗,大枪上的刺刀闪着吓人的寒光。一见这阵势他腿就有些发软,夹着铜锣站住不走了。
  戴延年见乌常懋在原地画圈儿,从他后面赶上来,问:“站这儿干什么呢?怎么不进去呀?”
  乌常懋偷看了一眼程二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急,不急。长官,您先请,请!”戴延年知道他惧怕程二虎的马鞭子,说:“走吧,一道进去吧!”
  村公所大门口左侧,站立着两名持枪的士兵。年轻的列兵右手裹着带血的纱布,佩戴上士军衔的老兵帽檐下露出一圈儿绷带,绷带上酱紫色的血迹斑驳可见。遒劲的北风裹着米糁子一样的雪粒子在房顶上砸出刷刷的响声,远处的树林里乌鸦难听的叫声,更加令人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哨兵看见戴延年一行人走到近前,老上士从胡须包裹的嘴里迸出一声口令:“敬礼——!”两个人“啪!”地脚跟并拢,右手在胸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将五指按在步枪的刺刀上,戴延年举手还礼的姿态也是优美的。程二虎距戴延年身后半步,大大咧咧地在乌常懋肩头拍了一下,又把乌常懋吓得一哆嗦。乌常懋慌乱地朝两个哨兵鞠躬还礼,蹀蹀躞躞地跟着进了村公所院子。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残局13
程二虎事先已经将一个排的士兵布置在院子里,士兵们站在凛冽的寒风里,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大筒子房里两面大炕坐满了人,里屋外屋挤得水泄不通。人们袖着双手,可十指还是被冻得伸不直,勾勾着。屋地中间砌着一道长长的火墙,墙缝里冒出的青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坐在炉盖上水壶冒着白濛濛的水蒸气,鼓得水壶盖有节奏地劈啪作响。乌常懋被烟呛得直淌眼泪,红眼巴唧地提起洋铁壶,用火镩在炉子里捅了两下,火苗儿带着风声“呼”地窜出一尺高,差点儿把他的眉毛给燎了。他躲闪着给戴延年倒了一碗开水,朝炉子里又扔了几块柞木柈子,将水壶重新放回原处将火压住。
  乌常懋上火了嗓音嘶哑,清理了半天嗓子还是不透亮,好不容易才说出几句完整的话算是开场白,然后缩着脖子,点燃喇叭形状的纸烟猛吸一口却呛得咳嗽起来。
  乌常懋那异常晦暗的容颜与外面的天气正好融合在一起,这一呛使得原本明显的特征愈加明显,喉咙里一个核桃状的硬结忽升忽降,看得戴延年喉咙直发痒,他停止了咳嗽,可喉结依然在蠕动,这让戴延年联想到了青蛙吞苍蝇的过程,他真恨不能把乌常懋的喉结像瓶塞儿一样拔出来。
  就在戴延年充满想像的时候,见到乌常懋鼻涕眼泪齐流的狼狈相儿又觉可乐,忍不住“噗哧”笑了,那声笑清晰地传到了乌常懋的耳朵里,使得乌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