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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慢慢走到孔家时,这才发现事情大不对头了:孔家大瓦房的门口守着三个恶形恶状的黑衣大汉——衣服跟南生身上的“壳壳布”一模一样,婆娘补充道——瞪着眼挥挥手,让女人离远点。就这当口,屋里突然传来了一串低沉的哀嚎,象是孔五爷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女人一吓,不敢停留,慌忙快步回了家。关上房门,远远地听得哀叫声不绝,似乎正在不停地拷打,不免越想越怕,再加上男人又不在家,哪里还坐得住,赶紧一路小跑到“七里香”,跟麻脸老板如此这般一说,二人都觉得非同小可,立即找到了村北角的甲长家。
秦甲长平时跟孔五爷来往比较密切,老友的往事多少知道一些,当即感到大事不妙,连忙派人去保公所报告保长,特别关照一定要叫上带枪的保丁,自己抄起一面铜锣,一路小跑着朝西北角的孔家跑去,一边跑,一边“哐哐”地敲锣,把整个村子惊得鸡飞狗跳。在家的村民们不知怎么回事,全涌出了门,跟在甲长身后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抄家伙,跟我走!”秦甲长大吼道。各家各户的男人虽然不明就里,但知道村子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个抄起棍棒、锄头,紧随着大呼小叫而去。
如此之大的动静显然对保长所称作的“歹徒”产生了巨大的吓阻作用,还没等大家赶到孔家,二辆马车已经象疯了一样冲出村落,朝着官道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事实上,等甲长和闻讯赶来的张寡妇闯进孔家堂屋,孔五爷虽然身中数刀,但还没断气,正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微微扭动。张寡妇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孔五爷血淋淋的身子嚎啕大哭,浑身颤抖着话也说不出来。秦甲长虽然吓得不轻,但头脑还没糊涂,赶紧拔出塞在孔五爷嘴里的一团破布,扯着嗓门“五爷、五爷”地叫唤。孔五爷费力地睁开眼,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蘸了点自己的鲜血,吃力地在墙上写下一个“桂”字,停了一会,似乎还想了一下,接着写下一个“兴”字,然后嗫嚅着说出“上……海”二字。秦甲长侧耳倾听,看老朋友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连忙扯起喉咙高声问道:“有什么要对南生说的?”孔五爷突然瞪圆了两只眼睛,拼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从喉咙口挤出最后一句话:“为——爹——报——仇!”说罢,头一扭,一命归西。
孔南生已经哭不出声来,牙齿咬得咯咯响,“为爹报仇”这四个字,象刀子一样戳进了他的心里,搅得人浑身热血沸腾,连天灵盖都在一跳一跳地刺痛起来。再笨的笨蛋也能猜出,那个白衣白帽的胖老头,肯定就是“桂兴”无疑,而再把“上海”二个字联系起来,那罪魁祸首铁定就是“上海的桂兴”了。但是,这么多年来,一向足迹不出潘家灶的老爹,怎么就跟遥远的“上海”扯上了干系呢?
孔南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老爹要舍弃繁闹的东台而安家在偏僻的潘家灶,甚至把生意全部委托给别人照看而尽量减少露面的机会。但是,老爹与那个凶残的“桂兴”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血海深仇,以至于事隔那么多年,仍念念不忘要赶尽杀绝呢?昨晚,要不是眷恋着小桃红的怀抱一夜未归,今日大概也被无常鬼一索子套去了。
“南生啊,你爹其实并不是潘家灶的人,”张寡妇擦擦红肿的眼睛,喃喃地说道,“他原本是刘家墩的人,十几岁时就去上海学生意了,在澡堂子里学扦脚,回到潘家灶来,是大概二十年前的事了。”
“唔,差不多,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八、九年了。回来的时候,说老婆在上海得病死了,一个人带着个小把戏,日子挺难过的。”秦甲长证明道,又指着孔南生的鼻子说:“你那时还在吃奶,成天饿得嗷嗷叫,你爹抱着你,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到处找正在奶小孩的婆娘,说尽好话讨得几口奶吃,唉,一个大老爷们,说起来还是响当当的清门‘通’字辈人物,真是不容易啊。”
孔南生鼻子一酸,大滴的眼泪又噼噼啪啪掉了下来。抹了抹眼泪,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叫南生,原来是因为出生在长江南岸的上海!同时又意识到,秦甲长刚才的那句话,还透出了另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原来,老爹果然是清门中人——难怪总是将那本破残的“通漕”视若珍宝,还逼着自己刻苦研习,难道是打算今后子承父业,找机会重出江湖,出人头地?
“南生啊,现在最紧要的事,是得留神再有个三长二短,我看,你还是找个地方先躲一躲再说。”张寡妇满脸忧色。“报仇不报仇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那帮人可不好惹。”
孔南生想起二辆马车急驶过来的情景,以及车上人多势众的香烟纱们,不禁有些气馁。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你不找他,他可能还要来找你,要想过安生日子,非得先想办法把白衣白帽的“桂兴”除掉。
“张婶,这仇不报,没法跟我爹交待啊。”孔南生自己给自己鼓气。“等丧事料理完了,我先去趟上海,不信找不到这个桂兴。”
“上海地方那么大,你去哪找?”秦甲长漫不经心地说。
“有多大?”孔南生追问道。
“我也没去过,”秦甲长翻了翻眼珠,“不过听你爹说过,恐怕有几十个东台县城那么大。去年冬闲时,潘家灶和雷家灶有人去过上海,回来后都是不歇嘴地连吹了三天。”
“潘家灶有人去过上海?”孔南生神色骤然一变。“谁去过?”
“东头李大头家的儿子,就是去年去的。”秦甲长道。
“是那个生着六根手指的小六子?”孔南生稍微想了想,“这会儿在家不在家?”
“就是那个小六子,”秦甲长答道,“没回来,听他爹说,在上海的一家剃头店里当学徒,管吃管住,月底还给三十个铜子的月规钱。”
“咳,该死,”孔南生满脸后悔地一拍大腿,“刚才没把二辆车上的人全部仔细看一遍。”
“照你的意思,是疑心小六子在上海走漏了你爹躲在潘家灶的风声?”张寡妇连忙问道。
“大家都看到了,二辆车进了村直奔我家,连个路也不问,”孔南生分析道,“要是没有本村人带路,外乡人怎么可能一找一个准。”
“有道理,”秦甲长摸着下巴沉吟道,“象是有人带路。”
“他娘的,看我不把狗日的小六子先宰了。”孔南生气冲冲地跳起了身。
“别冒失,”秦甲长按住了孔南生的肩膀,“你怎么就肯定是小六子?就算真是,没准他也不知道内情呢?人家骗他说是失散多年的老弟兄啊、多年不见的远房亲戚啊,反正随便编个理由不就蒙过去了?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就有点傻乎乎的,脑瓜不太好使。”
“等我去了上海,先找到这小子,把事情问个明白,再找桂兴就容易多了。”孔南生思路清晰起来,又想跳起身。“不行,我得先去李大头家,问清楚小六子在上海哪家剃头店。”
“你傻不傻啊?”秦甲长又连忙按住。“你去问,人家会告诉你?别急,我明天去一躺,先拉拉家常,慢慢地把话套出来。”
孔南生想想有道理,不作声了。
“我说南生啊,你现在别老象个没头苍蝇一样,既要找这个,又要找那个,”张寡妇疲倦地说道,“我看啊,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别让人家找到你。”
“这倒也是,狗日的肯定逼问过你的下落,”秦甲长道,“这样吧,等丧事办完了,你先住到我那儿去,过几天看看风声再作理会。这里的事,全交给我吧,你就不用操心了。唉,跟你爹朋友一场,好好送他一程吧。对啦,这二天得叫李老屁整天跟着你,还是仔细点好。”
“秦叔,全仗你老人家料理了。”孔南生从腰里摸出一把大洋,约有二、三十块,往秦甲长手里一塞。“这些钱你老人家只管开销,该怎么操办,全由你说了算。”
“那好,我明天找人去东台买口上好的棺材,再请几个和尚来念经,后天嘛,一大清早就出殡,然后在七里香办几桌象样的豆腐饭,把所有帮忙的乡亲都请来喝酒。”秦甲长拨弄着手里的大洋,先拿出一块递给旁边看得眼睛发直的李老屁,“老屁啊,这几天多上点心啊。”
“嗯呢!”李老屁的脸上花朵盛开。
“门口多看着点。”张寡妇心有余悸地叮嘱道。
李老屁挺挺干瘪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