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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你来的吗?”
那个几年前踝骨如藕一般美丽的女人,此刻已经瘦的像一把细腰长锋剑那样,眼睛也生锈了,眼仁儿都黏在眼眶里,看谁都死死地看。
“我在想念他,也想念身后这绿色的山岭。你不知道,在刮风的季节里,平游子他会用绢扎成鸾,扯上一根麻线,就在这身后的山岭上,放上去。天是那么高!那么蓝!白色的鸾,在天上飞,他的鹤亮着翅膀,啾啾地叫。你知道吗?这是我人生最快意的日子。你知道吗?……”
她快速地讲,忍着喉口串上串下的咳嗽,很快涨红了脸。逮住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她似乎忘记了一入膏肓的病痛。
姜尹刚开始还来过,骂她。
“有你这样的姐姐真是蒙羞,儿女私情怎能抵得过家族国运?”
起初,她还和姜尹争辩。现在不然了,绝望了!姜尹甚至还拿走了他留给她的鸾鸟,丢到熔炉里。
现在只有她的母亲惠娘不声不响地早起来送粥,晚上来铺床,然后又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屋里,一觉睡到天亮。每当姜鱼受不住这疼痛或者孤寂,会敲打着墙壁,她愈是敲打,惠娘愈是不理她,等她什么时候安静了,惠娘才会送来一些清水,帮她涮涮黏在一起的头发。只有这点扯着头皮的疼痛,还传递着她们母女曾有的关联。
大鸾靠近她,就像几年前她替他挡住干伯的剑那样,仅仅挨着她。不过,现在大鸾却感受到的是骨肉腐烂的刺鼻气味。
姜鱼指着自己的小腿说:
“他再不来,就看不到一块活肉了,别来晚了,我只是想让他千万别来晚了。”
她摸摸脸颊,已经瘦空了。
“兴许不来也好吧,还能记住以前我的模样,以前的脸。那时候摸着脸蛋,是不见骨头的,现在摸不到肉,成了鬼了。——还是不来的好,算了,不来也好。”
她的眼睛开始转了一下,似乎眼珠要滚落下来,锁骨发着绿色,两只肥胖的苍蝇卧在那里,懒得动弹。它们也知道她或者如同死了,可以肆无忌惮。
大鸾抱起那只死鹤,把顶上的丹红羽毛揪了几根下来,放到她的草席上。
姜鱼竭力用转不动的眼睛盯着那几根羽毛。
“那些鹤真听他的话。”她居然这个时候还笑了,“和我一样呢!” 她又哭。
两只苍蝇起来飞走了。她想要把难忍的悲恸释放出来,却也顶多是转转眼珠,头相比于她的身体,更重一些的。
惠娘进屋了,摇了摇她的肩膀,她一歪头刚好耽在她的臂弯里。老嬷惠娘还是不说话,把那红色的闪着光亮的羽毛放到她的锁骨上,那发着黏汗的小坑粘住了那些红亮,这样她不用抬眼睛,都能看见。
她就这样横着头在她母亲的臂弯里。
“我爱这桃花坞,可我也恨这桃花坞……。”她说,呼吸着微弱的气息,笑了几笑,不知真假地,微微睡去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3、姜鱼之死(下)
房间里很压抑,也很沉重,大鸾有些手足无措。后来,他又抱着这只没了丹顶的死鹤出来了。
比剑输了的姜尹挡在他面前。
“你的剑加长了半寸,但却韧力不变,使了什么石头?”
大鸾有些晕眩,这强烈的光和对面站着的光彩夺目的女人,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
“我们铸剑是为了什么呢?”他盯着姜尹那双顾盼生姿的眼睛。
“为了国家啊!没有什么比国家重要。”
“嗯,是吧,可是我只是,出于……。”
“出于什么?”
“嗯,似乎只是一种直觉,天生的直觉。”
“哈哈,直觉。直觉?”
姜尹大声地笑起来,大鸾真担心这脆响的笑声让后屋里的母女听见。
“你,……你不去看看姜鱼。”
“她不值得我去看!美色是有价值的,也不属于个人拥有,滥用自有天收!”
“可是,她是……”
“没有信仰的人,永远不值得同情,也获得不了我的尊重。请记住,我们是无坚不摧的干人!”
姜尹横着眉毛,“来,我们继续比剑。”
第二天,姜鱼就被两个奴隶抬了出来,很简单,刨了一个坑,顺手葬在屋后的山坡上了。对死了的姜鱼来说,倒是好地方,再也不用偷偷的,而是可以整日看见她喜欢的男人在山底下赶着她喜欢的鹤。
桃花坞里,每年都死人,不多,都是不守规矩的或是太守规矩的。该死的死,而活着的依然原地不动地活着,驯鹤,铸剑,习画,瘦腰。 txt小说上传分享
4、入宫(上)
又过了一年,到了他们要出宫的日子。
天空明净如洗,他们从桃花坞里走出来,马车被事无巨细的干伯换成了牛车。一车载人,一车载鹤,一路叮叮当当,都是这四个孩子的嬉笑声,像解了枷的猴子,只有那四只白鹤一直惊慌失措的“咯嘎咯嘎”叫着,让人心慌。前几日刚下过雨的路泛着泥泞,牛车慢些,但却安稳,宫内早有人在城门外接应着了。
一切得风顺雨,四个孩子进宫后如愿分别做了画师、舞师、卜师、剑师的门下奴隶,他们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取得吴王足够信任。
很快到了冬天。
这一日,冷风割面。
梅里城吴宫外下塘街。一个三岁的男童,沿着船只往来的水泾堤岸,端着鹅步,嘴里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向城门走去。
男童不会意识到自己正行走在灾难之前。
这是一条沿水门进来的河塘,沿塘两边是热闹非凡的街肆,无论是珠玉、黄金、马、冠、鞋,还是粮食、丝帛、酒、兔、肉,甚至连柴草都有卖的。站在城墙上看,这下塘街就像长长的一根鹅颈,而这些挂起垆布、抱布贸丝的各路商贾就是鹅颈上的根根羽毛,热闹一片。
干工泾的冶工石瓯子就是这时在这鹅颈上出现的。
此刻,他正掀起垆布,扔一柄剑鞘在垆抬上。这剑鞘赤麂皮裹身,上雕着时下最为流行的菱格纹。
采薇女陌桑正蹲在垆边安放酒瓮,漫不经心地哼着自编的小调。
一墙之隔的后场院,哑巴母亲在烫一些准备发酵的米,不时有潮湿的烟气随风飘过来,打在陌桑的眼睛上。石瓯子拿的牛皮橐虽破旧了些,但足足省掉了一个童仆,陌桑想到这里就笑了,她的眼睛既细又长,笑起来一直要弯到鬓角去,很像石瓯子宫里见过的一个人。
后院是偌大的一片长方形地方,各商贾间仅仅围起半人高的土垆,几个半大的孩童翻越过来,在玩弄一只灰雀,时不时穿梭在芙好凉挂的衣裳底下。一个孩子拿着剑,另一个追赶。劈头,就是几只羽毛掉落,再劈头,雀儿细小的脑袋飞出几尺远,冻得硬邦邦的衣服上洒下了一条柳叶长的血线。
哑巴母亲对此看着发怔,陌桑叫了她好几次,都没能听见。
石瓯子探头往后院瞥了几眼,觉得她那母亲怪怪的。
“又教那些孩子杀鱼杀鸟的。”
陌桑笑着对石瓯子解释。
“你母亲不是吴国人吧?”
“嗯——是把好鞘。”
陌桑没有回答他,对着剑鞘看得痴迷。
鹿皮雕纹,鲜有人懂,这剑鞘菱格纹纵横交错,大小匀整,不是出自普通工匠之手。
“这一手雕工,可是偷学干将师傅的吧?——小心被剜鼻炮烙。”
“只要能配得上你莫族那把剑,剖腹也可。”
要是往日,石瓯子如此说,陌桑会觉得好笑,可今日不知为什么,心弦总是慌张着,看什么都觉得是一团模糊,墙上的影子,地上的影子,连空气中,也竖着几个影子。
陌桑觉得嗓子干干的,没得话说,舀好酒装满了,双手递给他,一松手,却是掉地上了。
“我怎么觉得今天的要发生什么事情。”
下塘街上,小男孩赤红着鼻头,依旧咯咯笑着,粗麻的衣服胸前有两团黄白的污秽,像一对猫眼。带着这对猫眼,他甩着两只胳膊,顶着大大的头,扮演着一株移动的伞菌,徐徐前进。一歪头,掉进了街边的臭水塘里。
采薇女陌桑大约完全忘记了三岁的弟弟。
天确实很冷,她裹紧了衣裳,又整整鬓发,阴冷的气息覆盖下来,她锁着肩膀往东面望了望,低头对石瓯子叹道: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真想快点到这个时节呢,瓜、瓠、菽、韭样样都能卖,可以换得一点子钱,可以医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