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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吹雪扑打纱窗,窗上依约映出人影憧憧,靴踩积雪来来往往的声音凌乱。
“老爷,老爷留步呀!”
“老爷开恩,饶了大小姐年幼无知!”
“念大小姐是初犯,她自幼丧母。”
啼哭劝阻声连做一片飘绕在窗外。
刹那间,前尘往事浮现眼前。流熏定定神,深吸一口稀薄的凉气,吩咐众人:“莫慌!”
乳娘秋慌得推她躺回床上,比划着让她装作昏睡未醒,不过手忙脚乱拉拉扯扯间,忽然一物从枕头下坠落床下踏板上。
“这是什么?”丹姝俯身拾起一枚七彩线满绣的胭脂色荷包端祥。
流熏一见那荷包如惊见鬼魅,慌然起身一把抢过了那劳什子紧紧握在手里,一颗心在狂悸。前世里就是这劳什子害得她有口难辩清白,险些丢了小命。
一阵冷风夹带冰寒袭来,咣当一声门被撞开,她眼疾手快随手拉下帷帐。就见黑压压一群人随着一阵凉风卷来床前。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呀!”呼喊声更甚。
隔了轻薄的帘幕,人群中流熏辨出父亲谢祖恒那张沉铅般阴冷愤怒的脸,如今他一身寒意,一袭黑狐斗篷上落满雪花,顶着漫天风雪怒气冲冲闯来。他紧拧的剑眉上都凝了冰凌般,怒不可遏地眸光如箭逼视爱女。
谢阁老府声名赫赫,他谢祖恒官居武英殿中堂大学士,地位显赫。如何他谢家大房出了这种败坏门风的丑事!竟还是他一直宠爱若掌中珍宝的嫡长女谢流熏。
“孽障!”谢祖恒牙关里咬出痛心的两个字,横眉冷对吩咐家院,“拖下去;关入祠堂!”
流熏一凛,彻骨的冰寒齐袭心头,前世里惊魂夺魄的一幕,丝毫不乱的重现眼前。生死关头,仍是心寒。
“老爷!”继母封氏惊惶的扑上前将流熏遮挡在身后,哀哀乞求,“念在熏儿年幼无知一时糊涂,姐姐过世得早,只剩这一对儿血脉眼下木已成舟,求老爷就成全了熏儿和孤桐这对儿鸳鸯吧。”
说罢,她身子一软跪在了谢祖恒面前,求饶声响做一片,丫鬟婆子们呼啦啦跪倒一片替她求情,悲声大作。
继母柔弱,眼下束手无策只得出此下策,前世里可是正中她的下怀对继母无尽的感激。只是如今
流熏定定神,伸手去搀扶继母封氏说:“母亲莫悲,爹爹堂堂当朝一品中堂,群臣之首,岂是审案不问而诛昏庸之人?按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流熏定当从命。可是眼前即便嫁人,女儿也不能背着这不洁的污名,更不能给谢府抹黑。女儿同沈师兄本是清清白白,何来这无妄之灾?女儿冤枉!”
众人一惊,无数愕然的目光望向流熏。不争的事实,大小姐如何改口狡辩?
见她素净的一张小脸乏了几分血色,但一双灵慧的眸子却在烛光下格外幽亮,透出的几分超乎年龄的镇定。
“爹爹饶命呀!”一声凄婉的呼声打破沉寂,撒花红软帘一挑,一阵雪气薄寒卷入,一个素衣清秀的美人扑来眼前紧紧抱住床上的她。
“姐姐,姐姐”
哭声哀婉,白净的鹅蛋脸泪水洗面,俏眼乌眸噙泪,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动人。弱不禁风宛若纸剪的银箔美人,仿佛一阵北风就要将她吹走。
谢晚晴,隔世重见,仇人相逢,分外眼红!
“姐姐,快向爹爹认罪求饶呀!都是晴儿无用,慑于爹爹的威严一时慌神就,就如实招供了。”晚晴悲声大作,仿佛椎心泣血的悔恨自己的懦弱。
招供?流熏心底的恨意顿时被拱起,恨不得一把扯下眼前这画皮美人虚伪的假面。
但她瞬间镇定下来,一副惊恐的模样挣扎起身,一把推开晚晴又急又恼道,“傻晴儿,你,你怎么能都如实招供了呢!”
晚晴的生母喜姨娘在一旁一听满脸堆笑,环个臂上前,斜分的刘海泛着桂华油的青光贴在额上,更显得一双眼儿分外精亮娇俏,幸灾乐祸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大姑娘同沈公子在众目睽睽下被捉在床上,也怪不得晴儿实话实说。”
前世里这风雪夜,姐妹二人才摸去前院书馆。晚晴在门外望风,她趁着书馆内豆灯一点入内探望沈师兄,谁想一阵阴风,烛火忽灭,四下一阵黑暗,旋即一阵“捉奸”的喊声,敲锣叫嚷声震惊全府。围拥来的众人堵在房中的有衣衫不整坦胸露、体的沈孤桐,更有她这个狼狈不堪跑丢一只绣鞋的谢家大小姐。种种迹象都显示她同沈孤桐暗度巫山云雨失贞在先,她有口难辩清白,爹爹盛怒之下险些依家法将她赐死。平日义气的她至死也没有供出“同案犯”晴儿。仗着祖母的偏宠,爹爹只得同意将错就错的成全她同沈孤桐的姻缘。为此她气得爹爹大病一场,自此冷落了她。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沈孤桐精心谋划的圈套。
第4章 梦魇 2()
“傻晴儿,你怎么能招认了?你,你如何这么糊涂?你既已招供,可让姐姐如何救你?”流熏急恼道。
“救我?”晚晴一惊,满眼诧异,或是心中有鬼,她舌头有些打结,“姐姐,你说森么”
“孽障,还敢狡辩!”谢祖恒一声呵斥,怒不可遏地就要飞脚踢向流熏。分明是女儿流熏不顾礼义廉耻,做下家法不容的丑事,如今还敢狡辩!
“老爷!”继母封氏慌忙阻拦,将流熏护在身后,眉头紧颦劝说:“老爷息怒,都是妾身的不是,平日对她姐妹疏于管教。”
流熏瘫软跪坐床上,紧紧拉住晚晴冰凉的小手,沉吟半晌终于道出惊人的隐情:“傻妹妹,那不可告人的隐疾如实说出,日后妹妹可如何嫁人呀?”
隐疾?晚晴一脸诧异地望着她,不知所云。
“但凡能保全妹妹的名声,姐姐受些冤枉也值得。”流熏抹一把泪哀哀道,“爹爹,晴妹妹有梦魇夜游的暗疾,由来已久她梦中去了沈师兄的房里,怕是醒来都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梦游,暗疾?
“姐姐?”谢晚晴惶然望着流熏。
“是女儿夜里醒来不见了妹妹,一时担心妹妹梦游之症复发有个闪失才擅作主张寻着妹妹留在雪地里的足迹寻到了前院书斋熏儿救妹心切,竟然疏忽了宵禁的家矩,还惹来诸多误会求爹爹恕罪。”流熏一副忍辱负重被逼无奈道出原委的模样。
原来大小姐去前院书馆是为了寻找梦游的二小姐谢晚晴,并不是同沈公子私会。众人惊讶的目光如梦初醒般望向晚晴。
晚晴如被猛呛了一口水,几乎窒息。眸光里的疑惑渐渐被随之而来的惊恐替代。
“不,不是如此的!”晚晴慌忙辩解,“姐姐,你浑说什么?姐姐怨怪妹妹也不该如此编派谎言诬陷晴儿的声誉”
晚晴万万没有料到谢流熏情急中为了自保胡乱编出这个借口,一盆污水泼向她,假话说的如真的一般。梦游之症的女子在本朝会被视作是恶鬼附身,是要被当做“七出”之例休回娘家的,更何况她还未嫁人,眼前更有一门如意姻缘佳期将近。
声誉?流熏心头苦笑,你的声誉是声誉,我的声誉就被你如此践踏吗?
谢祖恒如梦初醒,女儿誓死不肯说出实情,原来因为这个缘故。他岂不是错责了流熏眸光里有几分将信将疑。
“大小姐所言不实,晴姑娘今夜并未出闺阁半步,哪里就梦游了?”丫鬟绣球在一旁争辩。
流熏眉梢一挑,冷冷地直视她呵斥:“还不自己掌嘴!竟敢在老爷夫人面前胡言乱语!”
先时还病弱低声谢流熏忽然作了声色,倒吓得谢晚晴一个寒战望着她。
流熏指着晚晴的绣鞋说:“晴姑娘的绣鞋裙摆上还沾湿着前院书斋黄金梅的花瓣,残雪未化,还敢说是今夜闭门未出闺阁半步?可见是你们这些丫鬟们偷懒大意,还在此敷衍塞责。”
黄金梅是江南名品,是谢老太爷从江南贡院移种来谢府书馆,取个金榜题名富贵满堂的吉兆,府里只此几株。
晚晴低头一看自己的绣鞋,顿时惊呆,口舌打结,“妹妹是是曾追了姐姐去书馆,可是”
“哎!梦游之人多半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的。如今可真是,乱中出错,妹妹莫怪姐姐姐姐曾对你发过毒誓,死也不将妹妹的隐疾告诉旁人得知的”
她惋惜地安抚晚晴,满眼怜爱,姐妹情深。台上较量,那就要看谁的功夫像?
“晴儿患有梦游之症?”封氏询问的目光转向喜姨娘,是与不是,喜姨娘这亲娘应该最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