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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时吾君轻声打断他,语声忽然软了下来,潺潺如雨,润物无声,“其实李大人已经很是尊重王爷了。听说,李大人搜查春堂姑姑屋子的时候,可并没有跟温贵妃娘娘打招呼。”
李木禾垂眸道:“王爷、王妃果然消息灵通,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时吾君笑一笑,坦然摆摆手道:“这些手段不过是皇室生存的本能罢了,不值一提。”她话锋一转,“本妃的意思不过是,李大人想要查云火,也用不着请示王爷,毕竟王爷的身份远不如温贵妃娘娘尊贵。”
无论是厉旸还是李木禾,想问想查,都请自便,他们荆王府不问、不言、不拦,所有的事情,皆与他们无关。
李木禾心底微沉,抬头看向时吾君,再看看厉晫,恭谨地施了一礼,“微臣明白了。”言毕,决然地退了出去,
身旁未发一言的崔评事也慌忙告退,小跑似的跟了出去。
“崔大人。”时吾君看着那正午阳光下挺拔不屈、正气浩然的背影,忽然出声对崔评事道:“还是多劝劝你这位上司,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别人想想。就算是为了公义,也不该白白牵累旁人。”
崔评事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抚了抚自己的乌纱帽,道:“王妃说的是!微臣一定会多劝劝李大人的!”
两人离开不久,周锦来报,说李木禾还是带人去搜了云火的院子,从床板的夹层中搜了些东西出去。
厉晫问时吾君,“是什么?”
“没什么稀奇的。”时吾君淡淡回了他一眼,将早便放在一边,此时温度正好的红豆蜜枣羹拿起来,轻轻搅动着,“不过是一封密信,还有几只刻着‘温’字的金元宝罢了!”
厉晫奇道:“你还没有说,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得的?”
就算云火真是厉晞的人,密信一般都是看过即毁,谁会一直留着?至于金元宝,金子虽不稀奇,在金子底下刻字也不难,但不同作坊做出的金元宝还是会有差异,尤其温家的金元宝都是自己的作坊匠人做的,工艺和纯度都是保密的,想仿冒并不容易。
时吾君不以为然地道:“云火自然不会留什么密信和金元宝,那是马婆子的。云火之事后,因怕受到牵累,权王府管家的儿媳妇、也就是马婆子的女儿被权王爷赏了一碗鹤顶红。”她摸索着温热的白瓷碗,道:“马婆子这辈子,就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可惜,母女两个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女儿死后,无论是利益的指望,还是感情的念想,都没有了!
她如何能够不恨!
时吾君说到此处,忽地细细一笑,“说起来,马婆子之所以会有那密信和金元宝,也是因为她女儿。金元宝是主子家赏下的,这对于管家小妾来说,再容易得不过。至于那密信,却是那女儿冒死偷出来的。”
马婆子早早死了男人,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姑娘,真是当成眼珠子一般养大,哪里会舍得将女儿给人做妾?
便是亲王府的狗仗人势的管家儿子,她也不愿!
但毕竟是狗仗人势的管家儿子,看上了姑娘,到底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将生米先煮成了熟饭,母女两个再不甘愿,也只得认命了。
这之后,若那管家儿子能好好待人家也就罢了,偏生又是个得陇望蜀、见异思迁的,这让那女子怎么能不怨不恨?
她偷密信,也许是为了解恨,也许只是为了赌气,又也许是早就算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总归老天有眼,这封信确实可以帮她报一些仇雪一些恨!
那密信时吾君看过,是温贵妃写给厉晞的,内容是提及几位外戚的任用,罪不至死,但若是想借此证明厉晞和云火之间有关系,却已经很足够了。
厉晫啧了几声,摇头道:“果然非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王妃辛苦了。”他随口感概一句,忽地沉了语气,低低的声音中带了些许阴森的杀气,“那个李木禾我原因他是清流的师兄而高看他一眼,谁知竟是个这般固板之人,偏生好像还有些头脑,实在是有些碍手碍脚。”
“有什么关系?只他一人而已,又能做到什么?我倒觉得,这样的人才更好利用。就因他是这样的人,他说的话,皇上才会相信。”时吾君一直心不在焉搅动着的白瓷汤匙轻轻地碰在碗边上,一声玉碎般的悲鸣之后折成了两断,她看了看,将羹碗随手隔在一边,悠然道:“但是皇上的决定,他却是决定不了的。”
滔滔江水已成势,箭在弦上待时发。
他便是天纵之才又能如何?他拦不住她,拦不住明光帝,拦不住任何人,他不过是一个李木禾而已。
第70章 帝王之爱()
明月皎皎,深宫重重,离人在畔,不见不忘。
明光帝站在冷宫门前发愣。
天边忽地涌来一团黑云,黑布一样将星月尽数遮了,苦寒的北风伴着细细的霰雪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孔雀翎的大氅上就罩上了一层寒霜。
明光帝动也不动。
又过一会儿,环佩叮当之中,一柄油纸伞悄然遮在了他的头顶。
明光帝侧头看去,“是你啊,静姝。”
闵静姝,是德贵妃的闺名。
德贵妃呵气成霜,笑容却极为温暖,恍如春日,“皇上将玉美人放出来吧。”
明光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平声道:“你不恨她了?”
德贵妃温婉的声音彷如安静下坠的轻雪,“臣妾恨的是想害臣妾的人。可今儿听说皇上当众申斥了两位王爷,又令臣妾接掌了六宫之事,臣妾便是再蠢,也看出些端倪了。”她试探地伸出手去,帮明光帝拂净了领子上的残雪,柔声道:“冷宫清苦,便是真有错,玉美人受这么多年的罪也足够了。再说,皇上的万寿就要到了,臣妾希望皇上开心永寿。”
“可是没什么确凿的证据未必就和玉美人没有关系。”明光帝神色微动,审视地睨着德贵妃的表情,徐徐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虽然从李木禾的奏禀上来看,夏杨很可能是因闵氏落水旧案而被春棠杀死的,春棠死前曾单独见过厉晞,其死法又牵出了云火,继而又查出云火私下受命于厉晞桩桩件件都脱不开厉晞的影子。
可是这件事中,除了春棠杀死夏杨这件案子尚能找出一些确凿的证据之外,其他的一概都只是除开种种不可能之后的推测,就算云火是厉晞安插在荆王府的心腹,就算云火和春棠都死于同一种毒药,但这还是不能证明云火给厉晫下毒,也不能证明是厉晞指使的,更不能证明是厉晞毒杀了春棠,至于当年推闵氏落水是否另有其人,更是无从查证。
以闵妃处处争强好胜、眼中不揉沙子的性格,事情还这么不明不白的,怎么会开这个口?
德贵妃的眼中瞬间升起一层薄雾,就像有雪融化在眼中,她半垂了头去,低声道:“臣妾如今人老色衰,早不是当年了啊皇上,若是臣妾自己,便是拼着被您怨怪也绝不会退缩半步如今,晫儿如今这样萱儿也还未指婚”她轻轻叹了口气,“臣妾不敢妄揣圣意,但这是您的天下,是厉家的天下,晫儿,也不过就这两个兄弟了”伞轻轻地滚落一边,她无声无息地跪倒在雪地中,身子轻轻一抖,“臣妾斗胆说一句大不讳的话,眼下有您在,臣妾自然安心,臣妾也还能护着萱儿,但以后”
她心里是明白的,如果儿子的身子不能复原,那便是同皇位再无一丝一毫的干系了,将来如果厉晫不在了,她和厉萱便只能仰仗新帝。
而这个新帝,不是厉晞,就只能是厉旸。
明光帝冷冷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女人,低喝一句:“大胆!”
德贵妃凄哀道:“臣妾万死,但还请皇上体谅臣妾一片为母之心。”
她自诩知明光帝至深,却也是至今才看明白他的心思——他不会将皇位传给厉旸!
否则以他多疑狠心的性情,此番虽证据不足,但也足够将厉晞母子打压得再无翻身之可能。
可他却只是以干涉大理寺审案之名义,当着朝臣的面将厉晞和厉旸双双申斥一番,虽罢了温贵妃执掌六宫的权力,但不过是损了些脸面,毕竟并未伤筋动骨,且并未明言让李木禾继续调查下去,很显然,他是给厉晞留了一条后路。
德贵妃原还以为明光帝对几个儿子一向一视同仁,不曾想,他心底竟还是有所偏爱的。
凭什么!
她的儿子,哪里不如别人了!
额头触及冰凉的雪,仿佛将她浑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