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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3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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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需散朝而议?”刘禅带了些猜忌和不满。

    董允的口气一如既往地坚持:“宫省大事,关系国朝体面,一不可广宣,二不可小断,望陛下恩准!”他直直地跪了下去,头在地板上重重一敲,震得地板“咚”地一响。

    刘禅烦躁地耸动眉毛,他太了解董允的脾气了,若是自己不答应他,只怕他会一直跪下去,好端端的朝会也定被他搅了,他又气又无奈,将手一挥:“二千石退朝!”

    心存疑惑的二千石官吏本还想看个明白,但宫门重重地关严,里面到底发生什么是一点也看不见了。

    殿堂里的人顿时少了许多,刘禅望下去,寥寥可数的几个人,清楚得连脸上的表情也能看见。诸葛亮还是排在领首,他半低着头,从董允要求二千石退朝,到殿内走得一空,他始终一动不动。

    刘禅问道:“董卿现在可以说了吗?”

    董允从地上起身,深躬一拜:“陛下明睿!”他略抬起头,目光镇定地说,“陛下,臣欲呈此事甚繁,需宣证人上殿问话,望陛下恩允!”

    刘禅忽然想笑,听着怎么像审案一样,还要传唤证人。他压着笑,扬声道:“宣!”

    “谢陛下!”董允再一拜,折身从宣室的侧门出去,听得他清朗的几声喝令,之后橐橐的脚步声响起,董允返回殿堂,身后两名虎贲队侍卫押着一个宦官进来,狠狠地摔在殿中央。

    刘禅定睛打量,那宦官蜡黄脸,干柴似的身材又瘦又小,像一只饿得皮包骨头的猴子,趴在地上只是发抖。他没认出这人是谁,蜀宫里的宦官很多,除了宫禁内侍,和少数中宫六百石,其他宫人他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认得。

    “他是谁?”

    “此人是宫中内藏府宦官,名叫曹节。”

    刘禅“哦”了一声,忽觉得身边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像是猫在毯子上抓了一把。他奇怪地侧目一望,正看见李阚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汗水大滴大滴地滚下来,发白的嘴唇哆嗦着,手脚也在摇摆,像患了癫痫病。

    这奴才是怎么了,平白地怎么心神不宁,莫非是病了么?

    “陛下!”董允的声音收回了刘禅的神思,他再次望下去:“这人做了什么恶事?”

    董允说:“臣请问陛下,陛下的内侍中可有一人叫陈申?”

    陈申?刘禅想起那张脸便止不住的恶心,梗着脖子,粗糙的爆出一个字:“有!”情绪刚刚发泄,忽想起密闻不可透,补充了一句,“只是他患病死了。”

    董允并不询问陈申的死因,他似乎成竹在胸地说:“事情缘由如此:据曹节交代,曾有人赠他十金,让他制十枚厌胜钱,欲栽赃陈申。曹节因素日与陈申有仇隙,便受财而制钱,从内藏库偷来十枚宫廷喜钱,重新浇铸,制成了符咒钱。”

    “什么?”刘禅的脑子嗡嗡地像飞入了马蜂。

    董允的声音不疾不徐:“这些符咒钱皆烙上陛下的生辰八字,待得制好后,再藏入陈申的卧房中……”

    “等一下!”刘禅喝断,他撑着面前的青玉杌子,慢慢地立了起来,牙齿咯咯地响,“你说,有人让这曹节制厌胜钱,陷害陈申,是么?”

    “是!”董允的回应绝不拖泥带水。

    刘禅慢慢地转过头,怀疑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李阚,那惨白的脸像是被抽干了血,汹涌的汗水把他的轮廓模糊了。刘禅忍着那即将冲出口的疑问,把脸朝向董允,将信将疑地说:

    “事涉隐秘,董卿如何得知?”

    “回禀陛下,曹节嗜酒,自得了十金之贿,则日日酤酒沉醉。一日与内藏库其他宦官耽酒,酒醉后吐露真言,臣因持掌宫省,内藏库令具本告臣。臣知魇镇一事,大而可大,小而可小,遂密查此案,到今日才水落石出,方敢具实禀明陛下!”

    刘禅又瞥了一眼李阚:“那么,那赠十金与曹节之人是谁?”

    董允不忙回答,他疾言遽色地对曹节喝道:“曹节,陛下问你话,是谁赠十金与你,与你合谋制魇镇之物?”

    曹节早就浑身软如烂泥,听见董允的问话,只把头昂了一下,“是……”他惊恐的目光在殿上来回飘忽,蓦然,像是见到鬼一样缩了回去,撑起颤抖的手指向李阚,“他……”

    那虚弱的一指仿佛是淬毒的利箭,直扎得李阚魂飞魄散,他双脚一颠,险些跌下玉阶。

    “是李阚?”刘禅恶狠狠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曹节抽泣着,眼泪鼻涕涂得一张脸像是面糊糊:“是……”他说出这个字,软倒在地上,一泡尿顺着裤腿淌下来。

    “嘭!”刘禅的手掌重重地拍着青玉杌子,他气得弹起了半个身子,抓起案上的笔摔向李阚的面门,笔尖上的墨点在李阚的额头,血一样流了满脸。

    李阚说不出一句话,全身虚脱似的向后一倒,从御座旁滚了下去,直摔在诸葛亮的脚边,跌得额青面红,清秀的面颊擦出了纵横的血痕。

    “陛下!”董允冷冷地扫了一眼摔得半晕的李阚,“李阚、曹节,品卑人贱,佞妄逆谋,其心可诛,其行可杀。今案情已明,臣请陛下明断刑狱!”

    刘禅拍着杌子道:“这宫闱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人有魇镇恶行,敕令廷尉查个水落石出,不把蜀宫翻个底朝天,朕怎能安心!”

    董允慌忙道:“陛下,可曾记汉武魇镇故事否?”

    一句话就把刘禅满肚子的怨恨打了回去,他闪着火光的眼睛怨毒地恨了一眼李阚,死命地压住那蓬勃将发的咆哮。他伸出指头,在空气里用力一戳:“把这两个狗才拖出去,腰斩弃市,夷三族!”

    “陛下!”董允又谏议道,“司法有典,纵是身犯大罪,也当付与有司定其鞠谳,不可私刑相加,也不能滥刑连坐。”

    又是这些大道理,杀两个忤逆奴才也要拦阻,刘禅烦躁得想要吼出来。可他天生便不是个豪迈性情,在众人面前怒发冲冠,他总觉得失体面。

    “罢了,将这两个狗奴交付廷尉,审明案由,再由朕勾兑!”他说得很正式,口气却满含了赌气的意味。

    “陛下明断!”董允高声赞和,冰冷的石头脸有了淡淡的喜色。

    刘禅却没法欢喜起来,一想起自己屡屡蒙骗,生辰八字被刻在符咒钱上,他哪里还有心情去体会大臣的称颂。他在座位上不安地挪了一挪,像是出于天性,又像是出于寻求依赖的渴望,他把目光望向诸葛亮。

    自始至终,诸葛亮像个看客似的,不说一句话,连姿势也没改变,面上平静如水,李阚滚在他脚边,他也没挪动半步。

    刘禅忽然想,难道这件事诸葛亮会不知道么?董允是诸葛亮一手特擢起来,也是诸葛亮让他持掌宫省,往日里,凡是朝廷有什么风吹草动,董允必定第一个告诉诸葛亮,那份急切比对待皇帝还殷勤,今日如此大的一件事,诸葛亮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么?

    如果他知道,那今日朝堂上的一幕就值得玩味了,诸葛亮是要借刀杀人,还是要肃清君侧呢?他应该会知道李阚谄事君主,致使君主生疑,将他从汉中调回。毕竟蜀宫中如今都在盛传李阚进谗言,这些风言风语多少传入了刘禅的耳中,更不可能逃过董允和诸葛亮的耳目。

    刘禅很想在诸葛亮的脸上发现点什么东西,可那张脸太平静了,仿佛没有风的湖面,丢块石头下去,一点涟漪也见不着,仿佛沉入了深渊里,被他的复杂淹没了。

    相父,我该拿你怎么办?

    满腔烦愁犹如持续的火,突突地燃烧着,刘禅拍着杌子站起来,摆摆手:“散朝!”

    他从臣僚中穿梭而过,经过诸葛亮时,他稍稍停了一下,他在心里喊了一声:“相父!”

    诸葛亮像是听见皇帝心底的呼喊,凝冻的目光微微动容,刘禅竟然不敢看他了,逃荒似的快步走出了宫门,迎面的一阵风,让他生出了孤单单的悲凉。

    夜色像黑锅似的扣下来,黯淡的铁灰色抹过天空,却抹得不匀净,总有几缕流云和几颗星辰贴着天空坦荡的肚皮,像发光的疮疤。空空的木柝声在院墙外寂寞地徘徊,似乎和墙内悄然飘舞的秋风在彼此哀伤地回应。

    张裔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他觉得很冷,把被褥整个地捞起,将自己团团整整地裹起来,像一只不见光的大肉粽。

    自诸葛亮深夜召他问案,已过去整整五天,这五天里,诸葛亮没有再见他,他也没有去丞相府处理政务,他遣家老去丞相府告了病,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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