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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周泉又宣读了几道圣旨,多是为顾且行稳坐皇位而打算,直到殿中再度归于平静,父皇对我招手,他说:“且歌,你过来。”
双腿绵软,似乎走了又长有远的路,我再次跪在父皇身边,比在场所有人与他的距离都要近。父皇的笑容绵长深远,仿佛空谷中静默绽放的昙花,尽管只是一现,尽管无人可以看见,它孤独地绽放,然后收敛凋败。
这就是帝王,有多少无奈饱含其中,多少迫不得已的放弃,那当之无愧坐拥山河的人,从来没有完全地拥有过自己。
“父皇对不起你,”许是为了节约时间,父皇的话简短直接,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向我解释什么了,他说:“就算你做了错事,父皇也不会怪你。现在朕还能下最后一道圣旨,你,可有什么愿望?”
我用力噙住眼泪,目光不受控制地颤抖,双手在身前紧握,我要给父皇留下一个坚强的女儿,我要他走得放心。
“没有。”我轻轻摇头。我最大的心愿已经粉碎,该给的不该给的,父皇统统给了我。我别无所求,亦无暇去思考有何可求。
父皇再向周泉看一眼,周泉取过盏托里的令牌呈给我。冰冷的金,在手中异常沉重。
父皇道:“朕一生都想要还一个债,直到现在也觉得不够,既然你无所求,便赐你一道免死金鉴。只有一次机会,你要慎用。”
伏首谢恩时,一颗眼泪陷进雕花棉毯。这免死金鉴若真能免死,我只愿留下父皇,哪怕以我的性命做交换。可这人颁的金鉴,如何能够说服苍天?
“皇上!”
是皇后的惊呼,随后殿内外传来真真假假的哀呼,我缓缓抬头,看着静坐在眼前的父皇,他的眼睛闭着,表情如此平静,那倾斜的巨龙,倒塌在龙榻一侧。我仿佛看到被奉为信仰的山壁,最为坚固温暖的靠山,轰然倒塌,从内至外分崩离析。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我在这殿里跪了三日,直到父皇的尸首被入殓下葬。我独守着空荡荡的殿堂,回忆着幕幕过往。
自小到大,他的音容在身边环绕,比起寻常人家的父女,我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正经场合相见时不得言语,而父皇每次作为父亲召见或者探望我,不是我闯祸了就是又生病了。现在想想,我真是不让他省心。
父皇服药的那几日,我如侍婢在他身边朝夕相伴,适才能说些父慈子孝的亲近话。明明照顾的那么仔细小心,甘霖皇叔明明说父皇就要好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甘霖皇叔知道我的疑问,他来殿中看我,彼时我已经跪了两天两夜,未进食水,他没有劝我什么,只趁着我不备时喂我服了一粒粘着酒气的丹丸,他说这样可以帮我多跪一阵子。
我冷着脸,做不出任何表情,身体随着我的双膝已经麻木了,我想问皇叔,想要一个原因。
“中毒。”这是甘霖皇叔给我的回答。
又是一个中毒,这世上究竟有多少千奇百怪的毒。甘霖皇叔为我解惑,他说父皇这病,本身是真的快好了,但此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身子的抵抗力比平日差了数倍不止,即使最微不足道的病症,也会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我们一直很小心,小心到殿中的每一样事物,父皇饮过的每一口水,却终是百密一疏。
我问甘霖皇叔,是不是在顾且行大婚那日出的问题。
甘霖皇叔答:“不是,若无差错,到那日时皇上的病应该已经好了,这毒定是在那之前所下,至多不过七天。”
七天,那七天里除了我和甘霖皇叔,几乎无人接近过父皇,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究竟是谁要置我的父皇与死地!
甘霖皇叔安慰我,他说这其中原委他会去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久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我要面对现实。
我自然可以面对现实,只是无法预想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现实。父皇的死留给我太多疑问,岂是一句宽心,便可以放得下的。
送旧皇,迎新帝。
宫里的人哭哭啼啼之后,便各自开始巴结新主人了,我甚至能够想象,陈画桥在刚刚成为太子妃后就荣升了皇后,她心里该如何地暗暗欢喜。以至于,新婚之夜,新郎官不知所踪,都没心思去计较了吧。
不久这乾和内殿也要重新打扫装潢,以迎接它的新主人了。
我跪到第三日深夜,冷冷轻笑一声,揉了揉膝盖要想站起来。
可我已经将自己折磨地太累了,只撑起一条腿,便又无力地倒下去。身后有个人将我拥住,我熟悉他的味道和温度,他把我抱起来,一言不发。
我虚着眼睛看那张绝美的面容,月光下,他的风华惊心动魄,我任他抱着走过红墙遮蔽的长长通道。头靠着他的胸膛,喉头哽动,我轻轻问:“累吗?”
他微笑摇头,垂目看着我,稀松纤长的眼睫被月光在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
容祈。我知道他一直都在,从我胡闹一般在内殿长跪不起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他站在殿外看我,不打扰不劝慰,默默地赶走了那些打算劝我离开的人。我跪了多久,他便站了多久,我该庆幸,在这个时候,他如此地理解我。
我知道一定有人说我惺惺作态,这样的怀疑太过残忍,我自然不愿意当真。他们太不了解顾且歌,我难过会痛痛快快地难过,当伤心饱和之后,我亦能转身痛痛快快地享受一切。
这样的我,容祈他懂,我何其幸运。
他把我抱回娇华殿放在床上,我拥着他的腰背,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我哭得不停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身上抹,描红和吟风默不作声地准备着食水。
待我哭得只剩下抽泣了,他揉着我的头发,似笑而非笑,声音沉冷低回:“没事了,都结束了,三个月服丧期满,我们就成亲。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嗯?”
我尝了口咸咸的眼泪,点头回答:“好。”
父皇不在了,我也不想把自己留在这个地方了,这偌大的皇宫,所剩的是无关于血缘的萧索。那个照顾了我前半生的男人去了,我便该依照他的愿望,带着欢喜去依靠后半生的依靠。
人嘛,总有一死,我看得开也放得下,只是需要偶尔抽抽疯发泄一下。我发泄完了,依旧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一个不谨慎就咬到舌头了。
容祈时时看着我低笑,可那双为我清晰过的眼眸,又逐渐被大雾弥盖,他目光中总有难以掩盖的不确定。我看在眼里,默默装傻。
是谁说雨过后便是天晴,又是谁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现在是小人得志,灾祸横行!
顾且行登基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我头上。
我记得当时去东宫拿公文的时候,顾且行就曾经吓唬过我,那意思大概是,如果我没能在父皇在世时成亲,这个亲就永远都别想成了。现在他一手遮天了,他变本加厉地不要脸,堂而皇之地棒打鸳鸯。
父皇在众人面前宣读了赐婚的圣旨,现在他去了,这便是道死令,顾且行自然明白。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刚登基就颁了道圣旨,原本的国丧三月,被生生改成了国丧三年,三年之内无论民间宫闱,统统不准婚嫁。
如此,他避开了新皇选秀,也顺理成章拖延了我和容祈的婚事。不是本公主自以为是,我真心觉得他这个事情就是冲着我来的!
第57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二)()
父皇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他临死前颁的圣旨,不只保护了我,同时保护了容祈。可是现在是顾且行的时代,念着那几道圣旨,他并没急着削弱容祈的势力,秦子洛也从边关报捷归来,连驻守漠北的秦迪秦将军,也以奔丧为由回都小住。
顾且行先是以国丧为由拖延了我和容祈的婚事,下一步便是彻底断绝我和容祈的往来,直到我听说,顾且行打算将容祈打发到漠北,去处理外邦攘夷的事情。
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愤愤地闯进御书房,打算同顾且行仔细理论一番。
而我闯进去的时候,不巧正撞见人家夫妻两个吵架,陈画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站在殿里头,顾且行幽幽地翻着折子,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像是在看个小丑。
我觉得好生有趣,站在门口看热闹,陈画桥涕泣涟涟,不住嘴地讲述婚前他母亲如何教导相夫教子,她这些年如何地爱慕着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