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用满口的血腥味压下涌到喉头的酸涩,他调整了一下站姿,毕恭毕敬地向元绍低下头去:
“陛下圣恩隆厚,臣……愧不敢当。”
“……长生?”
元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却由不得他不信。
不仅仅是因为凌玉城在用君臣奏对的态度向他辞谢,而是因为,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他从凌玉城身上,都看不出一点点喜悦的样子。
“……长生。”寻思片刻,他再次试探着开了口:“朕是认真的。朕既然答应了你,就永远不会违背承诺。你不用担心……”话音未了,凌玉城眼底就浮起了漫漫的笑意,轻柔地,然而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
“陛下从不轻诺,言必守信,臣,是知道的。”
“那你——”
“陛下待臣之恩,天高地厚。只是,如此恩典,非臣子所宜受……臣,德薄能鲜,无以克当。”
“这不是什么恩典!朕只是——”元绍烦躁地挥了一下手,在水榭当中困兽一般来回踱了几步,方才找到词句来描述自己的心情:“朕只是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伤心而已!长生,”他热切地望向凌玉城,“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陛下是刚刚听见了宁秀的话了吧?”即使被这样的眼神凝视着,凌玉城神色还是不变,唇边也依然带着柔和的笑意:
“臣的身世,陛下一直是知道的。臣的生母,当年虽然发誓和臣父再不相见,却为他伤心了一辈子。所以臣从出仕开始,想的就是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人好……这个想法,确实曾经和宁秀提过的。”
眼见元绍因为被揭破了偷听的事实,面上略微有些尴尬,凌玉城也不为他转圜,目光轻轻低垂了一下,眼底唇边的轻笑,越发显得飘渺了几分:
“后来,臣……就什么也不想了。”
后来,成了北凉皇后,就什么也不必,也不能再去想了。
少年时代,纯粹而透明的企盼,因了日后的变故,此刻说来便显得格外惨痛。元绍心底也是一揪一揪地发疼,转念一想,却觉出了不对来:
“长生,”他的语气转为了郑重:“朕曾经说过,除非你愿意,朕绝对不会碰你一下。你该是明白朕的意思,所谓愿意,指的是两情相悦。那天晚上,你让朕近身的时候,难道对朕就没有一点点的欢喜?”
长窗外,忽地波剌响了一声。一道金红闪过眼角,是荷塘里游动的鱼儿高高跃出水面,鱼尾甩起一串水珠,将折成七色的阳光反射进了水榭。
刹那间,微妙的动摇从凌玉城脸上一掠而过。
而几乎是立刻,元绍的问题就跟着追击了下来:
“要是喜欢朕,你当真就不期望,一生一世,朕与你只有彼此?”
怎么会不期望呢?
那天晚上,是你先答应了我的啊!
可是……
可是,如果不是真正出自内心,如果不是爱恋到了一往无回的地步,纵使承诺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会后悔的。
到了后悔的那一刻,纵然你出于自尊还愿意坚守承诺,也会不快,会厌烦……最终,我们的情分,就会在这日复一日的忍耐当中消磨殆尽。
到那个时候,哪怕君臣之份,或许都已经不可得了。
凌玉城静静俯首下去。唇齿间鲜血的味道已经淡了,然而些微的铁锈气息,仍然给他的声音带上了刀锋一样的坚决:
“臣,不敢逾越人臣本分。”
元绍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还是不对,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还是不对……他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可单凭本能就知道,掩藏在凌玉城平静恭顺外表下的,一定还有其他更深的东西……
是了,是了。凌玉城在他面前常是言笑无忌,口口声声谨守臣节的时候,只有,只有——
“你根本不是不想。你是不敢对不对?你只是不敢!”
“陛下——”
“期望的话,伤心的话,觉得朕违背了诺言的话……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对朕说呢。”
恭谨的面具终于被打破了。凌玉城慢慢扬起脸,对上元绍的目光,唇边柔和而缥缈的笑意,终于一丝一丝地化成了苦涩:
“可是,臣,又凭了什么,来告诉您这些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凌……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样的承诺,视为恩典呢?
有同学问我放假能不能多更……
既然放假了,大家书评也多写点呗?米有书评鼓励米有动力……
第172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元绍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开口之前他也预料过凌玉城的反应:可能欢喜,可能怨怼,也可能,会有这些日子累积的伤心需要倾泻……却不防凌玉城先是矢口否认,待到否认不了的时候,便索性连交谈的大门也一并关上。
甚至在说这种,关于喜欢、关于爱恋的话题时,也是一副平静淡漠的样子,浑不似方才与宁秀交谈乃至争吵的凌玉城……那个会笑、会怒、会讽刺挖苦会直抒胸臆的凌玉城……那个鲜活的、真实的,摘去了所有面具的凌玉城!
到底有多久,凌玉城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一面了?
“凭什么告诉朕?”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难道不该是朕来问你,凭什么不告诉朕么。”
一股略带烦躁的怒气从心头涌起,让他的语速连带着加快了不少:“你以前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对朕说。遇上难题的时候也是、生病受伤的时候也是、连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都是!朕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让你有什么话都藏着掖着!”
“陛下……”
“要不是朕偶然发现,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连宁秀那个家伙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就不肯告诉朕……”
他倏然住口。而凌玉城的脸上,血色已经瞬间褪净。
元绍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说得重了。这话说轻点只是抱怨,说重点却是在指责凌玉城欺瞒主君心向故主没等他婉言解释,凌玉城已经倒退一步,端端正正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陛下此言,”他的语速极慢极慢,偏生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一字一字,从元绍心上隆隆碾过:
“臣死无葬身之地。”
而后,他弯腰俯首,一丝不苟地叩首下去,额头静静地贴上了地面。
久久不起。
元绍全身冰凉。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误会了……凌玉城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不愿告诉他,而是在说,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凭恃,来向自己提出这种,已经完全逾越了臣子身份的要求。
他能有什么凭恃呢?
身为虞夏人,凌玉城在北凉没有半点根基。封地也好,权柄也好,一切一切,都是自己这个皇帝的赐予……能赐予,就能够反手之间加以毁灭。
就像凌玉城刚刚说的那样,一旦被猜疑,一旦君臣之间的信任崩裂……凌玉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的处境,让凌玉城怎么能不小心翼翼,怎么能不恪守臣子身份,不敢逾越哪怕最微小的一点。
而就在方才,凌玉城还在那个虞夏皇子面前,信誓旦旦地说着“陛下相信我”,转瞬之间,他这个做主君的就给了这样一击!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朕并不是这个意思……长生,朕只是……”
一边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元绍一边急匆匆抢步上前,俯身来拉。手上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凌玉城很顺从地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低头垂手,端然肃立。即便听到他翻来覆去的解释,也并不抬头,只是保持着一个臣子最合宜的端肃仪态,无嗔无喜,不动不言。
这样的平静只能让元绍益发心里没底。他也知道这番是把凌玉城伤得狠了,不敢强来,只小心翼翼地加以解释。凌玉城初时并不说话,直到元绍开口道歉的时候才抬起眼睛,目光和他轻轻一碰,便再度垂落下去:
“陛下言重了。臣刚才那话本来就不妥当,陛下有所误会也是常理。致歉云云,身为臣子,万不敢当。”
“长生……”
“陛下要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容臣告退了。”
“长生!”
不假思索地,元绍一把搂住了凌玉城,紧紧揉进怀里——然而被他拥抱着的人却是冰冷的,从头到脚,从发丝到指尖。任凭他双臂怎么加力,怎么摸索着与之十指交缠,怎么低头去寻找他的双唇,凌玉城的神色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凝视着他的双眸从头到尾都是宁定淡漠,如同冰雪——
仿佛是在说,侍奉陛下,是臣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