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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树叶原本是生在崖间的一根小枝上,如今却似被剑气所伤,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算算位置,它正好要落在陈静静的面上。
可就在那树叶即将碰到陈静静的眉心之时,他的呼吸却乱了。
他这一乱,便像是银瓶乍破,水浆迸裂,韩绽、盛花花、薛杏儿等三个人,便如三支离弦之箭一般,同时从三个方向袭向一个位置——陈静静所在的位置。
韩绽一刀突进,直砍他的右臂。
薛杏儿用左手甩出一道鞭影,似要卷住他的左腰。
盛花花则是手腕一抖,一剑斜刺,势要把剑锋搁在这人的喉咙之上。
这三人从不同方向而来,三招击的是也不同部位。
而陈静静只是一个血肉筑成的凡人,不可能一下子生出三头六臂来,更不可能同时化解这三招的攻势。
可他却偏偏做到了。
仿佛还在熟睡的陈静静忽地一跳而起,像是一条小鱼挣脱了滚烫的油锅。
这个孩子一般的男人,在短短的一瞬间同时出了三招。
第一招是双指一弹,任那血珠从指尖纵出,弹到了韩绽的刀身之上。
第二招是用两指截住了薛杏儿的鞭子,最后再是一掌对向盛花花的剑。
一瞬之后,韩绽的刀落了空,盛花花的剑多了一道缺口,薛杏儿的鞭子则少了一截。
多的那道缺口是由陈静静造成的,少的那截鞭子也在他的手里。
而他本人却是完好无损,而且还笑得甜甜蜜蜜的,仿佛比之前更加精神了。
韩绽的面色陡然一沉,眼中寒光一闪道:“澹台舒朗座下七大煞,果真个个都是名不虚传。”
陈静静却道:“不是我名不虚传,而是你们这招出得不是时候。”
盛花花道:“如何不是时候?”
陈静静笑了笑,面上仿佛还带有些惋惜的样子。
“你们三位若是全力施为,那这世上简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同时接下这三招。只可惜……你们没有一个人能使出全力。”
他顿了一顿,忽然看向韩绽道:“你的刀是杀人之刀,可惜你身上的毒刚刚解除,所以你的刀便顶多只有一半的威力。至于另外两人……他们一个身受重伤苦苦支撑,另一个使不了右手鞭,同样无法掣肘于我。”
韩绽只缓缓道:“我们无法把你怎样,你也同样无法把我们怎样。”
陈静静道:“这话怎么说?”
韩绽冷冷道:“你若真能将我们尽数拿下,又何必一直躺在那儿看戏?”
付镇兰的剑到底不是小孩子的挠痒痒,陈静静必然是受了不轻的伤,才必须躺在那里恢复元气。
可陈静静听了这话之后,面上却仍在微笑。
不过这次是皮笑肉不笑,仿佛戴了一张只画了笑脸的面具。
薛杏儿瞥了一眼躺在他脚边的付镇兰,冷声道:“你若将付镇兰还给咱们,咱们也自可放你离去。”
陈静静奇异道:“放我离去?难道不该是我放了你们?”
他忽地张开双臂,微微一笑道:“我只需一声令下,昆仑骑又能冲下阵来,到时你们是生是死,不是由我说了算么?”
“只可惜你做不到。”
陈静静抬头看去,只见崖上忽地飘下两人,正是那叶深浅和白少央。
萧白炼撤退之后,敌军也似乎惧于他们的攻势,没有再继续涌上来。两人便趁此机会在一旁疗伤,直到此刻才飘身而下。说出那句话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白少央身边的叶深浅。
陈静静笑道:“我怎么会做不到?”
叶深浅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道:“因为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北汗昆仑骑。”
话语一出,四座皆惊。
韩绽垂眸深思,如有所悟,盛花花则是奇异地看了叶深浅一眼,薛杏儿则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要将目光落到何处。
陈静静的秀眉狠狠地蹙了一蹙,仿佛看着一只怪物似的看着叶深浅。
“澹台舒朗‘七大煞’中的一煞二煞就在此地,你居然说‘七大煞’身边的士卒不是昆仑骑?”
叶深浅只微微一笑道:“其一,昆仑骑所用的刀枪箭矢皆十分统一,可今天的这些人射出的飞箭却是各式各样。其二,他们的盔甲远看与北汗人的十分相似,可只要近身一战,便能发现这并非精制的铁甲。其三,昆仑骑悍不畏死,可这些人看我们势强,便不敢硬攻,只敢远攻骚扰。就此三点来说,你若说这些人是大名鼎鼎的昆仑骑,我都替昆仑骑觉得委屈。”
他说完之后,白少央也补充道:“昆仑骑虽能行军千里,但要越过边境直达中原也绝非易事,混入一两个像萧白炼和你这样的高手还好,可混入一只百人的军队?那是痴心妄想。”
陈静静忍不住拍了拍掌道:“好一个‘玉面掌藏风’,好一个‘横刀请剑’,敢问这些人若不是昆仑骑,还能是什么人?”
叶深浅淡淡道:“是强盗、是流民,是你们在中原秘密训练的新兵!”
陈静静这下却笑不出来了,只直直地瞪着叶深浅。
就连韩绽也觉得这话太过荒谬,忍不住问道:“小叶,此话当真?”
叶深浅侃侃而言道:“朝廷最近有意剿匪清路,那些大山大寨的强人只怕过得十分艰难。我若是澹台舒朗,便会遣手下带着粮草金银潜入中原,对边境的山寨头领施以援手,招募一些士卒出来。能投向北汗人的多是官府难容的悍匪恶盗,以萧白炼的练兵手段,训练个三月半载,就能让这些人成一些气候。他们平时看上去是中原人,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披上战甲变成北汗人。如此一来,他们便成了北汗人安插在中原的钉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这人的口才简直能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死。
所以再异想天开的事儿由他嘴里说出来,都好像成了再合理不过的计谋。
陈静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说话,便只能叹气。
叹了一次又一次,在叹到第三次的时候,他才抬起头道:“舒朗说这中原武林出了几个了不得的年轻人。这话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我今天却看到了你。”
叶深浅叹道:“你若是能投向中原,也能成为一名了不得的年轻侠士。”
陈静静却摇了摇头道:“可惜我已经选过了一次。”
白少央却温和一笑道:“谁说你不能再选一次?萧白炼都已经弃你而去了,你难道还要继续顽固不化?你把付镇兰还给我们,咱们有话好好说上一番。”
陈静静忽地口气一软道:“我倒是可以把兰兰还给你们,可我还得要另外一个人。”
他忽地把目光投向了韩绽,眼里还带着期待的笑意。
韩绽道:“你是想让我和你走?”
陈静静笑道:“他们如今容得下你,是因为有共同的外敌,等外敌走了,你说你在这小队里还有什么容身之处?还不如跟我走上一遭,见一见来自北汗的好汉。”
白少央心头一痒,却见韩绽只是语气淡淡道:“这就不牢你操心了。”
他好似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死,也未曾顾念过救人后能得到什么结局。
陈静静笑道:“即便你不担心自己,难道你就不担心楚天阔么?”
这句话就似一道惊雷劈在了韩绽头上,劈得他眉头一颤道:“你说什么?”
白少央听得心头一紧,唯恐这小子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来,当下便起了一分杀心。
陈静静眨了眨眼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楚天阔而杀了张朝宗一行人,也知道你为了他多年来奔波劳苦,可惜你却不知当年真相。如今我能把他的消息告诉你,你就一点都不肯动心么?”
韩绽咬了咬牙,似乎在艰难地忍耐着什么,但他炙热的目光在地上的死人身上转了一转,又顿时冷了下来,沉声道:“我不必动心,因为像你这样无心无肝之人,绝不会说出什么实话。”
陈静静却低低一笑道:“这话倒也不错,似我这般没有心肝的人,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忽而手腕一动,亮出一枚半月形的玉坠,唇角一扬道:“你既见过楚天阔,应当知道这枚玉坠是谁的吧?”
白少央瞧得浑身一震,韩绽更是满面诧异道:“你……你怎会有楚大侠的随身玉坠?”
陈静静唇角一扬,仿佛有笑意在面上叮叮咚咚地流淌着。
他满意地看了看韩绽的反应,手指轻轻一动,那枚玉坠便被他收到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