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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荧唤出自己的佩剑怀雪,御剑,不紧不慢地在疏木舟上方跟着飞。辛晚再怎么熟识水路小舟也比不上御剑的速度,无可奈何道:“你自去找你们陆家少主,跟着我做什么。”
陆长荧笑道:“你吃醋?”
这话他在玄水门小思姑娘那说过一次,只是那时充满戏谑,此时竟有几分认真。
辛晚无语,又往前划了一阵,忽然停下,伸手摘了一只莲蓬。他肤色本白,在碧波莲叶的映衬下更是仿佛透明了一般,陆长荧微微一怔,却见辛晚剥下了几枚莲子,将那个空了的莲蓬举起,道:“接着!”莲蓬便直直扔向怀雪剑身。
这一个莲蓬的劲力全不似普通人,怀雪发出嗡嗡的鸣叫,被砸得剑身一弯,险些将主人颠下去。陆长荧收了怀雪,轻巧落于舟上,道:“就这么不想和我同行,连一日仅有三次的腕力都使出来了?”
辛晚原想让他滚,却被他这句话问得呆在了当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长荧道:“在玄水门时我握着你的手,你手上分明是丝毫劲力也无,当日却能轻易折断景篱的手臂。我猜你一日之间会有少数机会使用这种奇怪的腕力,当日你用了两次,其中一次是用在和我掰手腕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上,而且你在此之前还尚有余地考虑如若不成可以再折断景篱的腿,可见,每日起码有三次。”
辛晚拔开葫芦塞子,仰头灌了几口酒,没有答话。
陆长荧道:“我看你根骨元气并未受损,兼之气脉调和,天资极佳,没理由至今不能结丹。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辛晚清冽的眼睛望向层层叠叠的莲叶,道:“你给我滚。”
“我不滚。”
辛晚放下船桨,一言不发地纵身入水。白稚泽水浮力极小,陆长荧那日也是拜船桨和疏木舟的碎木所赐方能从水中游回岸边,见辛晚毫无凭借地入水,不禁十分好奇白稚泽有何秘法能在水中来去,坐在船沿看他游。
只见辛晚甫一入水便一掌拍向疏木舟,将那无比轻巧的小船推远的同时,自己也借力游出一丈有余,堪堪停下,又是一掌击出。陆长荧隐隐觉得不对,便见辛晚一头黑发在水面浮沉了数次,渐渐消失。
“……你这个……”陆长荧狠狠骂了一句,拾起船桨连连划动,却不料这玩意用的是巧劲,他临时上手,只划得疏木舟原地打转,当下弃了船,重又御起怀雪,追上辛晚,在水面上一尺距离停住,伸手道:“握着我!”
辛晚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仍是执意向前,未几终于力竭,衣服亦吸水变重,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陆长荧无奈,道:“怀雪。”
怀雪与他心意相通,当即擦水面而过,陆长荧半身入水,以极快的速度搂住辛晚的腰,在被他带着沉入水底之前,向水底拍出一掌,借力跃出水,怀雪恰到好处地往水面一抄,载着他回到疏木舟上。
辛晚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陆长荧一掌拍向他胸口,辛晚呛咳了一声,喷出几口水,眼神涣散地看着他,双手无力,却仍是将他往旁边推。
陆长荧道:“你他妈想死?”
辛晚哑着嗓子,虚脱地道:“不要你管,你给我滚。”陆长荧托住他的脖子,手心触到的肌肤冰冷滑腻,毫无温度,他看着他茫然的眼神和微张着不断喘气的嘴唇,便将一口气缓缓渡了过去。
第10章 黑帖(2)
辛晚的嘴唇柔软而冰凉,因寒冷和窒息感而微微颤抖,陆长荧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一口气渡完唇分,凝视了一会儿他的眼睛,自己都未察觉自己没来由地生了一股怜惜之意,情不自禁地又再次吻了上去。
辛晚每天的救命三式已经用完,双手软软地推着他的胸口,陆长荧毫不在意地继续,忽然闷哼了一声,抬起头来,唇上被咬破了一块。
辛晚吐出一口血水,撕心裂肺地咳嗽,许久才慢慢缓过来,陆长荧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倒也没怎么在意,也不去遮掩,笑道:“用不着吧,我又不□□你,你干什么要以死明志。”
辛晚喘息渐平,湿透的黑发一绺一绺贴在脸颊,更衬得肤色如雪瞳如点漆,直如有人执笔在上好的宣纸上勾出了眉目一般。他手还在发抖,慢慢取下酒葫芦,待要再喝,才发现葫芦里灌进了一半水,再也喝不得了。
辛晚叹了口气,将葫芦里的酒水尽数倒入白稚泽,道:“我没有想死,我对此处水域了如指掌,两次掌力之后能到的那个地方,附近有一株足有上百岁龄的老荷,荷叶甚至可以支撑起一个人。”
陆长荧清楚地知道那处根本没什么老荷,回忆起辛晚适才险些淹死的情状尚心有余悸,下意识地重复道:“老荷?”辛晚道:“是啊,只不过在好些年前的一次天灾里,死掉了。”他顿了顿,道,“我忘记了。”
好些年前天灾里死掉的老荷,至今还念念不忘以为它活着,落水时还将它作为依凭,这记性得有多差。辛晚见陆长荧一脸不信的样子,便也懒得解释,默默地拿起了船桨,老老实实划开去。
陆长荧望着他瘦而笔直的背,思索了许久,道:“我以前认识你?”
辛晚随口道:“不认识。”
陆长荧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他也并不是跟种马似的见到个好看的就发情,才认识两天便一见钟情非要黏着辛晚到哪都要跟着他,他只是总怀疑在他丢失的那部分记忆里,是有辛晚这个人的。
他那时候在白稚泽百年来有名的那场滔天大祸里受了重伤,被陆青持救回陆家峰,花了陆家无数的灵丹妙药,受了陆青持的血才得以活命。陆青持曾说过,陆家自有医术高超能分辨伤口血脉者,救他回来时,他身上有一些血迹明显不是他的,所以,和他一起受伤的应该还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为了护着他,受的伤必然不比他轻,甚至可能已死……只是陆青持没能找到其他人的痕迹。
见到辛晚时他便怀疑,辛晚毫无灵力没有结丹,会不会就是在那场大祸中受伤未愈。然而,此次刻意接近试探,辛晚的气脉根骨全无受损——这个人是天生的废或者不思进取,怪不得外物。
陆长荧想到此处便又有些不屑。辛晚根骨气脉资质不差,能有如今的“成就”,多半还是封静则教徒不严,辛晚又懒散好闲之故。陆家家大业大,本家旁支后起之秀无数,稍有懈怠便难以企及同辈,因此陆家的年轻人鲜有不刻苦的,即便是陆青持,也从未对自己有丝毫放松。
思及此处,陆长荧忽然想通了关节,木夜灯受伤,辛晚如此在意的原因并不是他跟木夜灯真的有多么深厚的情意,而是木夜灯若废,白稚泽从此后继无人,封静则飞升或仙去后,无人继承衣钵。
辛晚的三个师兄,方砚卢英均是资质平平,秦之然尚可,但还及不上辛晚的天资。
辛晚从未透露出这些想法,陆长荧却似乎轻易与他心意相通一般,无意识地便开口道:“这么担心的话,不如你自己试试勤恳一些,说不准还赶得及。”
辛晚手中的船桨停了停。陆长荧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他却神奇地听懂了。
他轻声道:“修仙至最高境界,真的那么好吗?”
陆长荧笑道:“你要跟我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吗?”
辛晚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一座所有人都在爬的高山,事实上其中有一大半人不知道为什么要爬,只是看别人在爬,我便也爬了。至于爬到顶上后能得到什么,其实很多人都是不知道的。”
陆长荧微怔。辛晚继续道:“我小时候曾以为,我们修仙是为了相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有这种济世情怀的,起码也是想要延年益寿,想要飞升成仙,但是后来发现,大家修仙到后来,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在比哪宗哪门的哪位修为更高,受人敬仰。”
他继续划动船桨,没什么特殊意指,只是如家常闲聊一般地道,“你们都争先恐后地往上爬,总得有人站在下面,看看山脚是什么景色。”
陆长荧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甘于平淡的人。”
辛晚没有回答,仿佛已经默认了,两人已经可以看到天澜书阁的轮廓时,他忽然道:“你知道为什么打过的猪背肉会特别好吃吗?”
“嗯?”陆长荧愣了一下,“你思维很发散啊,忽然就到这来了。”
辛晚道:“古书上记载,将一头猪放在庭院中,以竹片不断敲击其背,使得猪吃痛狂奔,最后力竭而死,全身肉的精华便都聚集在那块背肉上,唯那一块背肉鲜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