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冯逸吓了一跳:”别动手!”
那士兵跳将起来,怒气冲天地呸了一声:“飞龙的阉货!皇帝都不是皇帝了,还摆什么将官的——!!”突然间吼血四溅,双手在下一刻死死扼住脖颈,双目迅速充血暴突,呼哧呼哧喘了几下,砰地倒下。
韦映儿尖叫起来。所有人都往后退,在冯逸周围让出了两三丈的空地。
死人指缝间犹在不断溢出热血,冯逸盯着那具尸身,心砰砰直跳。
郁鸿雪把冯逸的脑袋搬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替他理了理衣襟,面色如常:”太子要见你。”
冯逸张了张嘴,半晌,才听见自己应了一声:“好。”
”韦姑娘。”郁鸿雪说,“别下来了,回车上去。”
太子并没有进驿站,驻马于驿旁小坡,身后排着几列卫队,个个面容冷峻神色坚毅,这种状态不太像他们的同袍,令冯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太子面色发黄,同样是风餐露宿的样貌,神情却很放松,就像以前东宫池塘的那次。
他在几尺外站定,躬身道:”殿下。”
太子指了指耳朵,示意他听。
“……贼……安……清君……君父……杨家……丢……”
李珙特有的沙哑嗓门在远处叫骂,太子缓缓摇头:”我这个弟弟……”他回过头,注视着冯逸:“太冲动了。”
冯逸一头雾水。
李亨的面上带了些笑意,道:”你这个人,其实冲动得要死。”
冯逸又愣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丢官的事,尴尬道:“有愧……殿下厚望。”
太子摆摆手。
说到丢官这茬,冯逸确实对太子心怀愧疚,因为论这御史中丞,实则是李亨提携的,单凭他自己,还不知要在六部挨多少年。后来潼关阵前斩将,封湛一纸绝命书递到御史台,直叫他既悲又愤,当即不管不顾上了道奏疏,斥责天子亲佞远贤自毁长城。当时确实逞英雄痛快了一把,事后想想也后怕。古来帝王知错改错而不认错,他这番肆意乱来,幸好只是被罢了官,若再也有些别的,他爹还不知到哪儿哭去。然也确实辜负了李亨。
冯逸站着很不自在,好在片刻后,太子说:”自安史叛乱,失土丧地,臣死社稷,如今朝廷又流离颠簸,孤便想起了从前看到的一篇文章。”
驿站中突然鼓噪大作,女人尖利的叫骂中带着藏不住的畏惧。
是秦国夫人。
出事了。
冯逸头皮发麻,脑中翻来覆去全是这三个字。
一定有什么变故。
太子的话被驿站中陡然拔高的喊叫声打断,他停了片刻,继续道:“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实有不测之忧。”
冯逸艰难地吸了口气,缓缓回答:”有意思……天下之祸,最不可挽回的,恰是起于治平,譬如平湖下的暗流,隐而不发,及到发时,便是墙倾楫摧、毁天灭地。河北三地之乱,正是如此。”
山坡下,龙武卫迅速包围驿站,枪戟对准毫无防备的羽林卫。
“说得不错。”李亨抬手一挥。
随着一声凄厉惨叫,飞龙军刀锋转向,从后背劈向羽林,刹那间惨呼和马嘶不绝于耳。
李亨语气平缓道:”承平日久,疏于武备,起于治平的祸乱,毁天灭地。陛下喜欢自比汉武,其实错了。孝武皇帝推恩削藩、打压窦氏、统纳西域,父皇远不如他,甚至,开了启七国之乱……”
“杀杨——”
白日当头,驿站内外喊杀阵阵,不似厮杀,更像屠宰,猝不及防者刀剑入肉,血溅马嵬,很快六军倒戈,将士们将驿房围得水泄不通。陈玄礼喝止众人,翻身下马,铠甲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哗啦声,在他身后,杨钊、杨腓、杨暄、裴徽等杨家本支并裴姓亲眷,二三十众,尽被禁军捆了,推搡着按跪在地。至天子舍前,陈玄礼单手捧盔,单膝跪地,冲着紧闭的木门,躬身拜下,身后一众将士随之伏地。
”论起来,子昂,”李亨问,“你觉得,晁错该不该死?”
冯逸面色煞白,哆嗦着嘴唇,李亨在说什么,他已全然听不见了。
”陛下!”陈玄礼粗犷的声音传出好远,“奸相误国,妖媚惑主,该死!恳请陛下降旨!”
所有人齐声喝:”请陛下降旨!!”
冯逸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念了两个字,却被众将士的齐喝盖过,李亨听不清,也无暇去辨,笑了笑,自顾答:“清君侧。晁错之死,全在这三字,为绝叛军口实,非死不可。”
”杀!”
“杀!”
”杀!”
这喊声震动山岳,多少年了,大祁的君王再次被逼到这步田地。
李隆基独自坐着,听着屋外杀气腾腾的叫喊,恍惚回到了景龙四年,中宗死后的第二十天,他意气风发地站在丹陛上,任清晨第一缕淡薄的阳光洒向银甲,拎起三颗遍染血污的头颅,高举示众,微寒的劲风搅得旌旗猎猎作响,众军气势如虹,放声欢呼,百姓奔走相告,官员弹冠相庆。
多少年了?
李隆基望着不住痉挛的手指,松弛、枯瘦,布满灰斑。
记不清了。
枯木般的手臂握住拐杖,老迈的皇帝稳稳站了起来。
杨钊被死死钳住四肢,被迫伏趴在地,他硬撑着昂起头,似涸泽中顽强的鱼,挣扎着大喊:“众将!听我一言!汉中,汉中必有粮!!有饷!!诸位护驾之功,必——啊!!”背部受了一棍,杨钊一声闷哼,痛得无法说话,几个儿子吓得瘫软在地,连哀嚎都忘记了。
”非死不可,何况他远非晁错。”李亨远远地望着,似叹喟般,“父皇他……该下罪己诏了。”
”奸相误国!杀!”
”妖媚惑主!杀!”
“杀——!”
木门缓缓开启,李隆基拄着拐杖,常年困扰的眼疾似乎在这独坐的片刻中痊愈,他目光冷酷,亮得似鹰。
”陈玄礼,你也想反?”
“不敢!臣追随陛下多年,自景龙年起,此心如一。”陈玄礼重重叩首,”只恨奸人蒙蔽圣听,祸主乱国。臣愿为陛下铲除奸佞!请陛下下旨!”
“请陛下下旨!”
六军齐喝,一声声振聋发聩。
”陛下……陛下……”
杨家众人向天子不住哀求。
李隆基闭上了眼。
高祖、中宗、武后、韦后、太平公主、睿宗,李祁皇室这百十年中不断地遭遇逼宫、兵变,如今也要轮到自己了。
景龙四年?
四十五年,四十五年而已。
“杨钊误国,”皇帝睁开双目,沉声道,”斩。”
干净利落的一刀。
“杨家擅权,斩。”
几刀搠下。
”陛下,”陈玄礼道,“妖媚惑主……”
老皇帝打断他:”杀。”顿了顿,道,“不要见血。”
”杀——!”
“杀——!”
”杀——!”
第79章原州(一)
马嵬涂地,太子不敢西行。
李隆基拒绝跟他见面,只派高文英赐下服御,传话道:“你好自为之,莫要以朕为意。西戎北狄,一贯受朕厚待,如今国步艰难,须与之结盟,望太子勉力。”
李亨跪叩接旨。
陈玄礼统帅禁军,护天子继续前往蜀地,以韦见素为首的京中大族多随之而去。
四百飞龙军士并东宫亲兵,观之不足千人,跟随太子,折返来路。
车马旖旎而去,扬起漫天的尘埃,直到背道而行的双方消失在官道尽头,才终于落尽,覆在马嵬驿凝固的血色中,不久之后,旺盛的荒草将蔓延至此,将绵绵长恨就地掩埋。
李亨一众在第二天抵达了渭河北,便桥在李隆基离京时就烧掉了,此时河水暴涨,两岸聚集了不少流民,被征召伐木造筏,待军民三千余众渡过渭水,又遇到几波潼关散卒,收编归拢,自奉天而北,晚上到达永寿,百姓遮道献酒。翌日起行时,有白云起西北,长数丈,状如楼阁,引得时人议论纷纷。又先后抵达新平、安定,斩杀弃郡太守以正法,士气焕然一新,再过两日,到了彭原,募得甲士四百,大军所过处百姓无不夹道。太子任天下兵马大总管的消息传遍全国,三辅地区尤为振奋,关辅豪右皆谋杀贼,安史大军南下的脚步被迫慢了下来。
然而泾州离关中已不是太远,甚至离长安也不甚遥远,长久以来一直是长安城的边陲重地。李亨只有不到四千人,大多还是百姓,便不敢在泾州待得太久,和左右一番商量,决定往原州去。
泾州已是北地,原州却在更西北。北疆不若关中、江南,六月间中原大地正受暑气,大军沿途却只见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