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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沐抚摸他的眉眼:“当然。”
他要军功。冯逸没有来生出一股烦闷,又不想杨沐上战场,又知道他非去不可,可肖彧的话就似梗在人喉咙里的一根刺,叫他不想都不行。杨沐为什么要军功?自然是为了晋升。右相一人身领四十多职,若说还有什么他力所不及的,那便是军队。毕竟杨家起于衰微,初时全靠贵妃一人支撑,后杨钊得了皇帝青眼,杨家的势力才逐渐渗透到大祁政治的各个方面,然而唯有”兵”这一项,尤其是本朝军制,中央分南北建衙,南衙隶属六部,北衙则为太宗打天下时的元从亲军,前者讲军功战绩、将门传承,后者为内侍所掌,无论哪一个,均并非朝夕之功。而话又说回来,杨钊若真是忠良臣子,他何必要削尖了脑袋掺这一手?
冯逸在家里养了三天,第四天不情不愿地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由秦飞羽给他套上衣服,胡乱梳洗喝了碗粥,迷瞪着眼上朝去。
朝堂上自然还在论南诏之事:阁罗凤断绝姚州粮道,占领大祁治下姚州城,全歼大祁守军,新任都督贾瓘被俘。那么问题来了:打不打?
冯逸捏着笔,看朝堂上讨论得热火朝天,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应试时的卷子。与中原万千疆域相比,姚州弹丸之地、生民如蝼蚁,然而阁罗凤先在这片西南土地上燃起战火,行分疆裂土之事,中原王朝又怎可避战姑息?百姓厌战恶战,可若没有战争,哪来得太平春?然而兵战之事,却并非只凭一个强大的愿景就可掌控,天地人和缺一不可。如今的大祁已非开元之时,作惯了太平天子的帝王,空有一颗盛世不衰的心。外戚、党争、藩镇、天灾的问题尚未解决,且因一伐之败,剑南并西南其余各道州军队元气大伤,无兵无将,若要二伐,兵丁从何处来?
大臣们接连论了好几日,以右相为首的一派自然是铁了心要打,毕竟一伐之败已成他官场生涯中一道醒目的污迹,急需一场大捷来洗刷,而太子对此态度暧昧,自三庶之祸后他愈发谨言慎行,只要不是皇帝点名,便只尽心装聋作哑。终于,天子大怒,群斥朝臣,下诏拜剑南留守李宓为将,兼领姚州都督职,于京畿河南河北广征十万兵勇并十万辎重。
简言三个字:伐南诏。
天子动动嘴皮子,三省六部却要忙坏了。兵部调兵遣将,向吏部打条子求人事任职,兵部计算所需粮草辎重上报,户部忙给募兵造册、备饷征粮,工部准备攻城器具辎重,包括整修驰道,所有这一切经层层议事批复再报往兵部,兵部分派统筹各军,便又是件繁杂事项,其间还要被御史台各种参。
尚书六部忙得四脚朝天,向其他两省借调官吏,冯逸脑袋灵做事快笔头也勤,先被户部拉过去帮忙,等诸事转了一圈又回到兵部时,便又叫兵部给借调走,居然还有了个职,敕授职方司员外郎,正六品上衔,协掌天下地图及城隍镇戍、烽堠之数,辨邦图都鄙远近。冯逸哭笑不得地领了职,于从六品跳了两级到正六上,也算小发了笔战争财,自此每日去兵部当差,处理备战事宜。
二伐南诏,大祁欲征兵十万。
北方人风闻南诏为蛮荒之地、瘴气袭人,历来去者无还,青壮者纷纷逃避兵役。
杨相国自知剑南八万军士丧命于一伐南诏之中,剑南道无兵可发,便令于京洛一带强征百姓入伍,不从者铐送兵部征兵所,京畿要冲、王朝腹地,尽皆人心惶惶。街头道旁一时间俱是生离情景,时人有感于此,拟古乐府作诗一篇——“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一首《兵车行》,由京洛传至大祁各地,却被那道巍峨宫墙阻挡在大明宫外。
第51章山雨(三)
五月初,南风吹至长安城。江淮正是梅子青黄,雨云似乎被风吹得过江而来,长安近日也淫雨霏霏。
秦飞羽一声清喝,背起冯逸似飞鸾泛月般飞檐走壁,不一会儿道:“到了。”冯逸从他背后探出头来,长安城南门大开,南门下被京城武卫用枪戟隔出一条通路,两侧则人头攒动,从城内往外延伸出去,左右望不到边。秦飞羽又在人家屋顶上跳来跳去,直寻到视野最开阔的一处,放他下来,两人手牵着手,踩在人家屋脊上向城外望去。
征人披甲持枪列于城郊,左右望不到边,好似一片巨大的黑云压在城外。
”那姓杨的在哪?”秦飞羽问。
冯逸手撘凉棚,望了半天,兴高采烈道:“那!那!看到了没!”
秦飞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杨沐一身雪亮盔甲站在前列,轻轻勒着缰绳,马旁挂着一杆银枪,胯下绝尘不耐地前后小踏几步,秦飞羽酸溜溜地说:”我穿甲比他好看,你没见过。”
冯逸捏着他手心,上下打量一番,歪头一笑:“你也好看。”
秦飞羽把他拉到怀里搂着,醋气翻天地说:”若不是念在那厮今日出征,昨夜我才不会让他。打回仗就要独占你一晚,忒无耻了。”
冯逸好笑道:“醋什么,他不是就要走了么。”
秦飞羽又高兴起来,握拳道:”只有咱俩,你是我的。”
太子一身黑衣衮冕,腰玄天子剑,头戴白珠九旒。先以大礼祝祷先祖,随后步出太庙,当阶于南。李宓一身文山甲胄,跪时铁甲哗啦作响。
李亨手持节钺,朗声道:“请将军承制!”
李宓单膝跪地,喝道:”谨诺!”又俯身一拜:“得圣上垂命,乃敢将!”
太子大声道:”与!”
李宓直起身,接过象征天子的节钺,俯身再拜:“臣奉!”
军阵里”咚咚”一通擂鼓,声声直击人心,隆隆好似破阵。
高台上主帅站起身,将节钺高高举起,一派傲然风采。
太子李亨已转立于东面,西向而揖,代天子祝道:“今拜尔为将,领我大祁兵锋,踏破南诏宵小,将上国兵威耀于边疆,成就千古功名!”
李宓回揖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天际一声闷雷,一泼朝雨倾泻而下。秦飞羽撑开油伞,又用背给冯逸挡风。
李宓展开檄文黄绢,面向三军朗声诵读:
“想我神州万里,六合八荒,风华物茂,威加四海,举德齐天。我朝怀宽厚仁慈之心,对南疆蝼蚁小民恩礼有加。兵锋既盛,未思侵略,渊博文化,尽授予尔。遣使来祁,厚物为赐,自皮逻阁后,封王南诏,待若至亲,直如雄鹰于雏鸟,父兄于幼儿。恩礼如此,尔等可曾记之万一?”
雨越下越大,几成连珠之势,天幕好似被长枪刺出一道豁口,有万顷天河倾覆而下。
又一声惊雷炸响,高台上李宓的声音还在继续:
”非但受恩不报,反怀狼子野心。窥觑我朝沃土,长怀入寇之心。大祁盛世,武威镇妖,诸国降服,文翰惊神,光耀日月,四海归一,万邦朝贡。而今南诏叛我,久污中土,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蛮夷、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
秦飞羽直愣愣地望着主帅李宓,喃喃道:“大丈夫当如是……”
雨水落地,又似珠玉般弹跳四溅,脚下宛若聚起水泊。
有太监给太子撑起了油伞,台下战士自李宓以下尽皆沐浴在暴雨之中,满脸雨水,浑身湿透。
”如南诏小民,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仪,愿为臣民者,视之一体。恩宽国主以下,罪止元恶之身。”
李宓翻身上马,再次高举节钺:
“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勋名,争在顷刻!”
主帅驭马于三军前奔一个来回:
”师不再举,时不再来。布告海内,咸使闻知!”
此时此刻,若按话本中惯常所述,当有三军齐喝“战!””战!”,千万人的声音磅礴雄浑,一如这漫天盖地的惊雷大雨一般。然而左右军士却被雨水淋得面色苍白,这些人本就不是自愿入伍,此时更是面露悲苦。这场声势浩大的誓师,军阵里应者寥寥。
李宓向太子遥遥一拱手,下了第一道帅令:“前队变后队,将士出征——!”
这群未经严格训练的士兵闹哄哄地变化队列,将官们的喝骂声此起彼伏,在倾盆大雨中显得尤其惨不忍睹。眼见大军开拔,两侧百姓忽然一阵骚动。
李宓自知兵部强征之事,此刻见军队颇有散乱迹象,唯恐变故忽生,在前方连声大喝:”列队!列队!”
城郊响起一阵悲凉歌声:“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这歌声好似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