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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宣不便再留,起身拱手再拜,霍清流微微颔首,他便辞了宣室。他知自己这一拜霍清流懂他的意思,但他必须这么做。
拜你不顾安危救了大王!
拜你不计前嫌救了大秦社稷!
再拜你救了我一命!
旁人不知,但王宣心里明白,那日若不是秦王固执换了霍清流进大殿,庆言必不会手下留情,那么挡在秦王身前的自己必死无疑。
其实这不难解释,到底师生一场,也许庆言能面不改色杀掉阻碍他大计的其他人,然而当站在面前的人是霍清流,他下不了手。
——他不忍。
也正是这不忍,秦王得以保全,秦国得以保全。
霍清流是在他能坐起来后才被送回兰池宫,就在章台宫养伤这段日子,秦国悄然对燕国出兵了。理由很简单,燕国假借求和行刺,秦王震怒,誓报此仇。
为了平息秦国的愤怒,燕王僖曾再派使者议和,并把庆言行刺一事归到是自己那不懂事的儿子身上,声称他擅自主张,为此自己已经责罚过了。
嬴季当然相信,燕王父子不合早就不是秘密。
不过秦王懒理燕王父子内斗,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军令一下大军开拔。
“大王。”王宣步履匆匆求见,毫不掩饰焦虑之色。
嬴季朝他使个眼色,摇了摇头。王宣往室内看去,霍清流安安静静的躺平了,身上盖着夏日的纱被,呼吸均匀,应该是刚刚睡着了。
“这般惊慌可不像你,何事?”
宣室外,秦王不动声色。以他对王宣的了解,这竖子哪怕被人用剑指着也未必惊惶无措,能让他时刻紧张的恐怕也只有……接下来,王宣印证了嬴季的判断。
“大王,蓝田的‘客人’不辞而别。”
嬴季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但他掩饰的很好,至少王宣没看出大王的反应有多么大。也许,是心里已经放下了,又或许,某种意义上讲他和那个人胜负已分,无需再多耗费心神,这时真的有种甩了包袱的如释重负感。沉吟良久,才听他道:“如今两国交战,燕太子幕府他是回不去了,也兴不起什么风浪,由他去吧。”
秦王这么说是有原因的。燕王父子不合,这次派庆言出使秦国伺机行刺原是太子一派力主,燕王本就不同意,奈何太子大了门下食客不计其数自成气候,有的时候也不能太驳了太子的面子也就听之任之了。奈何行刺事败庆言被诛,燕王打心里觉得压在心口那块大石终于除去了。庆言一死,燕王僖还想太太平平当几年王。谁知事与愿违,燕国拱手把秦国出兵的理由亲自送到了秦王面前。
如今两国已经开战,庆言在天下人眼里已是一个死人,当然就不能再返回燕太子幕府。用嬴季的话说,他要是识时务,最好寻处没人地了此残生也就是了,也算不辜负霍清流拼命保他的情义。
然而就这么轻易放他走?
王宣虽然心有不甘,但秦王的决定是无人敢质疑的。
这日天色将晚,霍清流躺了一整天实在躺不下去,叫来田必帮自己动一动。田必原以为他只是想翻身,哪只霍清流居然要坐起来。田必抹着不存在的汗,小声央求:“公孙啊,再将养些日子起身可好?”
霍清流一动便头晕气息不稳,但实在躺不下去了,想着越是如此越该早些时候起身好,也就没听他的,咬牙撑着竟真的坐了起来。田必一看赶忙在他后腰放了数个垫子,又帮他调整好坐姿,耳边霍清流嘘嘘喘气,果然耗了不少精力。
秦王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先一怔,既而一阵欢喜。上前仔细打量,霍清流脸色依然不是很好,但至少比起前一阵子失血的惨白要好了许多。嬴季忍了又忍,把人轻轻拦在怀里:“太好了!”
晚间田必伺候霍清流喝了一大碗补汤,嬴季看他精神尚好,思忖再三,命人把早就拾掇妥当的东西拿了进来。
“清流,这东西可认得?”
霍清流岂会不认得,函谷关那晚,庆言漏液来会,这东西是自己亲手交到庆言手上的。兜兜转转,如今它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许,这就是逃不掉的宿命!
“回大王,此乃鱼肠。”
嬴季无声笑了笑,“你果然知道。”
“是。”霍清流承认。既然逃不掉,倒不如欣然接受。心里忽然释然,霍清流淡淡一笑:“大王想不想听一听它的故事?”
秦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你若说,寡人必当洗耳恭听。”
“好!”霍清流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短剑,仿佛无法承受它的重量。但秦王看到了,他看鱼肠的每一个眼神,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分明是一种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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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刺客家族
秦王是无法理解一个人对待一件武器居然会产生眷恋的感觉。王宣是个视剑如命的,但凡得到一把宝剑爱不释手,但也从未流露过这种眼神。但霍清流不同,那眼神毫无掩饰,分明就是眷恋。
这是为何?秦王表示不懂。
“大王听说过专诸刺王僚的故事吧?”
嬴季点点头。
“大王可知专诸身后之事?”
这次嬴季摇头。
专诸乃是春秋末期四大刺客之一,助公子光除去了吴王僚,但行刺之后亦被吴王僚的护卫诛杀。公子光之后即位称王,封专诸之子上卿,又为专诸风光大葬。
流传下来供世人称道的内容也就这么多,再多了即使是阅历丰富的秦王也不得而知了。但他有些不明白了,好好的说鱼肠,怎么提起专诸的故事来了。不过他深知霍清流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位大名鼎鼎的刺客,也就耐住性子继续听。
“专诸之子毅拜上卿,吴王将鱼肠下赐,此剑便成了专氏传家之物。”
嬴季沉吟不语。
“大王有所不知,除专诸外,专氏家族另出刺客数人,不过专氏自专诸刺王僚一脉而兴,后人所做大多被掩在先祖光芒之下罢了。”
嬴季突然来了兴趣,笑道:“清流的意思,自专诸后,专氏机缘巧合竟成了刺客家族?”
霍清流没有回答,但也算默认。
“吴越国除,专氏隐遁民间渐渐被世人所遗忘。想来唯一能自证身份的,也只有这历代相传的鱼肠了。直到那一年,专氏一族无男丁所出,此剑便随着专氏女同进夫家。大王不妨猜一猜,专氏女为何人。”
“专氏女——”嬴季紧紧盯着霍清流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一个大胆的猜测呼之欲出。
霍清流点点头,“想必大王已经猜到了,那女子便是臣母。”
虽然已经猜到答案,但秦王还是希望听到霍清流亲自说出来。可是答案揭晓,新的疑问又出现了,想那专氏一族何等荣耀,潞城君当年娶妻,其妻的家世难道无人问津吗?
“臣父与母亲成婚之时,专氏一族没落已久,自然无人深挖祖上来历。”其实也不怪他寥寥数语便说明家世,要知道一个家族荣辱兴衰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何况霍清流生下来便没见过母亲,就这点与祖上的联系还是其父从他母亲口中得知,在他长大后才一一告知的。
嬴季用了很久消化完了霍清流与鱼肠剑的联系,叹笑道:“寡人竟不知,居然把一个身负刺客血脉的人留在身边几年之久!”
霍清流无辜的眨了眨眼,完全一副这不怪我,我可不是自愿的神情。嬴季看得牙痒痒,恨不得过去咬他一口。
得知了他的身世,曾经困扰秦王的另一个问题也就有了很好的解释。霍清流身上独特的气质,所有吸引他的闪光点,这个时候完全可以理解成一个本就流淌着刺客血脉的人,那非同常人的洞察力、机敏的反应速度,许就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突然的,秦王再次有了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转念一想,庆言在他身上付出多年的心血,恐怕从未想过有一天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也是他。一想到庆言因他功败垂成,此刻会不会怄到要拔剑自我了断,嬴季心里荡起一丝得意。
那笑容慢慢浮现在脸上,霍清流不明所以,但怎么看那笑容都不怀好意,不由一阵恶寒。秦王佯装不见,又得意了好一会子。待敛起笑容,马上板起脸,正色道:“罢了,留也留了你几年,总不能因着祖上那点事牵连了你。”
霍清流惊讶秦王这脸翻得真够快的,而他后面的话更叫他一时无言以对,感情自己被迫入秦,秦王还觉得委屈了,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秦国大王越想越觉得亏了,像一条虫子在床上扭来扭去,但又顾及床上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