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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渐渐认为,他在楚地的影响力,对楚地的控制力,其实还是很巨大的。
如果他愿意,仍然可以是可以让天下震颤的楚地之王。
特别是喝酒之后,马殷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太过窝囊,当初的选择的确是错了。
但多半时候,马殷还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的确没法抗衡安王的力量。若是冒然行事,只怕项上人头随时都会被安王摘走。
哪怕他不甘,不忿,后悔,现在也无可奈何。
所以他痛苦、煎熬。
直到一支打着商队幌子的队伍,给他递来拜帖。
马殷知道,自己的转机或许来了。
来拜会他的人,其实不是一个势力,而是来自天南地北两个皆然不同的方向。
为首的马脸中年男子,是契丹耶律阿保机派来的使者,也是契丹神教的大修士;站在他旁边那个一脸弥勒佛笑容的肥胖男子,则是南诏王的使臣。
马殷原以为是商队来给自己进献宝物,看在他们敲门砖足够份量的面子上,马殷在设厅接见了他们。
马殷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满意的进献了,这回送礼的虽然是商贾,他也饶有兴致的亲自会见。
当对方亮出身份后,马殷就将把他们请到了书房,关起房门秘密招待。
“契丹跟楚地相距数千里,南诏也不跟楚地相邻,二位来跟本王说什么联合举事,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吧。”马殷维持着自己的威仪,淡淡说道。
“本王”二字并非随便说说,他在交出楚地权力后,朝廷就封了他为长沙郡王。
马殷对这个郡王爵位并不满意,他本来是想得个“楚王”封爵的。但彼时他被李晔的实力吓破了胆,朝廷肯给一个郡王封爵,他当初可是感恩戴德了一番,没敢挑刺。
这个也成为马殷旧部攻讦朝廷的一个口实,在他的“忠实”旧部那里,但凡是私下场合没有外人,一直都约定成俗的称呼他为楚王。
契丹使者耶律斜涅赤饮了口茶,微微皱眉,好似是不习惯这种味道,不无嫌弃的放下茶碗,却还是笑着对马殷道:“郡王此言差矣。正因为契丹跟楚地一南一北,才好相互声援,最大限度牵扯唐朝兵力。郡王久经沙场,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南诏使者舜化贞一边点头一边附和道:“正是如此。我南诏也是因为不跟楚地相邻,这才能跟郡王联合。若是彼此辖境都连着,那只怕郡王也不会允许我们的兵马入境,而且距离郡王的辖地近了,只怕还会让郡王不开心。”
马殷沉默不语。
耶律斜涅赤和舜化贞说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这些人毕竟是异族,马殷对他们不可能没有防备心,是断然不会让他们的兵马,进入自己的控制范围的。
要是对方突然调转兵锋攻击自己,那自己就会万劫不复,而且这种事并非不可能。
现在彼此的辖地都有些距离,一起起兵,既可以相互声援,又能分散、牵制朝廷兵马,再是合适不过。
当然,这样一来,大家的兵力无法联合,也不是没有缺陷。不能拧成一股绳,就不具备跟朝廷决战的能力。
马殷装作没有心动的样子,徐徐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我等无亲无故,就凭阁下三寸之舌,就像煽动本王背叛朝廷,未免太儿戏了些。”
耶律斜涅赤嘿嘿笑道:“我等既然带着商队过来,郡王想要的东西,商队自然能够提供。可以置换钱粮、招兵买马的奇珍异宝,郡王想要多少,我们就能给多少。”
马殷瞳孔一缩:“本王想要多少,你们就能给多少?”
耶律斜涅赤笑容愈发浓郁:“当然。我们跟郡王结盟,是带着诚意来的,能够帮到我们的朋友,契丹一定会竭尽全力。郡王如果愿意跟契丹结盟,想必也会有诚意。”
马殷点点头。
契丹、南诏会给他很多财帛,甚至数量他都能自己拟定,但必然不能离谱,否则就是敲诈了,那也就没了诚意。
然而马殷并未松口,若有所思道:“两位既然敢来跟本王结盟,想必也知道朝廷的力量,那么两位就该明白,眼下想在大唐境内举事,光有钱粮是不够的。”
舜化贞接过话头:“这是自然。郡王身边大修士只怕不多,我们也愿意派人前来增强郡王的力量。”
马殷立即问道:“阁下能给多少?”
舜化贞笑而不语。
马殷又看向耶律斜涅赤。
耶律斜涅赤同样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马殷这就明白过来了。对方资助自己财帛,又派遣大修士来相助,那么自己也该拿出诚意才是,绝对不能只收获不付出。
至少,契丹和南诏,都要确认马殷会举事,而不是打着拿钱逍遥,甚至是向大唐朝廷邀功的主意。
马殷沉吟片刻,“兴兵举事,最重要的就是钱粮和修士,这两点两位都给了,本王自然不用在这些方面,再反馈两位什么。所以两位的意思是”
说到这里,马殷眼中掠过一抹阴沉之色,已经明白过来,对方到底想要什么了。
耶律斜涅赤桀桀低笑道:“郡王想的没错。我们要的,的确就是质子。”
马殷再度沉默下来。
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契丹和南诏,那么跟他们联合的事,就再无反悔余地。
这倒不是马殷一定要顾惜自己儿子的性命。多少欲成大业的枭雄,在必要时候虽然心痛,但也能舍弃自己的儿子。他担心的是,一旦自己的儿子到了南诏、契丹,若是自己反悔,对方就能将人送到长安,揭发自己谋反的事实。
有质子,再加上盟约,朝廷不相信也会信了。就算马殷狡辩自己的儿子,是被他们抓过去的,自己是被诬陷的,那也没有用。
马殷没有就这个问题,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盯着耶律斜涅赤与舜化贞,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契丹想要饮马黄河,难道就不会攻占长安?你们南诏不断侵入蜀地、岭南,动辄劫掠州县人口,要是你们得到足够多的财富人丁之后,就心满意足的撤回去,那本王岂不是要独自面对朝廷的报复?”
虽然分别问了两人两个问题,但实际上,两个问题都是问两个人的。
耶律斜涅赤哈哈大笑,笑得极为放肆,指着马殷毫不客气道:“郡王,你可别忘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大唐皇朝,只要灭了李晔,到时候谁坐拥天下,难道不是各凭手段?
“难道今日你我鼎立盟约,明确瓜分大唐国土,日后就会一直相安无事?如果郡王这样想,那我们可就太失望了。郡王欲成大业,竟然没有到时候兵强马壮了,跟我们一决雌雄的雄心?”
马殷黑下脸来。
舜化贞这时候说道:“其实南诏王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就是想要占据蜀地,建立真正的皇朝。难道郡王以为,南诏王只是土鸡瓦狗,就没有雄心大志?说到底,南诏那块地方还是太贫瘠了,在蜀中成就霸业,才是我王梦寐以求的事!”
马殷脸色愈发得黑了。
但他的心里却变得极为敞亮。
他现在才初步确定,契丹、南诏的确不是在耍他,不是抱着让他祸乱大唐,他们坐着看好戏,趁机在边地攫取一些蝇头小利的。
其实契丹是不是要攻占长安,是不是要鲸吞大唐所有州县,马殷根本就不在乎。就像耶律斜涅赤所言,到时候各凭本事而已。
马殷就不相信,等自己席卷江南,朝廷覆灭,自己会不兵强马壮,自己麾下会没有大批真人境。
到时候逐鹿中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只要契丹、南诏是真心要倾覆大唐,能够牵制朝廷大部分兵力,那么马殷就有机会成就自己的大业。
至于未来到底会如何,马殷也想得很明白:击败契丹、屠灭南诏。汉唐对战异族,除了安史之乱时期,国中不稳,丢了西域、河西之地外,就没有吃过太大亏。
只要自己不失时机,能够迅速席卷江南,占据江淮之地,同时灭了岭南的刘隐、吴越的钱谬,就一定会声势滔天,届时王师北上中原,要驱逐契丹那群蛮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少,把对方赶到黄河以北很容易。
等到自己入主长安,坐拥中原,就能徐图河北;他日一旦平灭蜀地,灭了南诏,再跟契丹决战,荡平草原,也是指日可待。如此,皇图霸业就在自己手中,自己的功绩将会如太宗皇帝一样,彪炳史册。
大好的前途唾手可得。
马殷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原来李晔现在的功业,看似如日中天,实际上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最终一切都要归于自己之手!自己,才会是天下之主,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