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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第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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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怎么说,都不是好话。”秦珍嘟囔一句,不满道,“他倒是给阿母送信讨饶,却不说自己错了。气得阿母更不想理他,直说就该拿鞭子抽,抽过一顿就清醒了。”
  说到这里,秦珏突然插话,好奇问道:“阿兄,阿母真抽过几位兄长鞭子?”
  “这个嘛,”秦璟微微侧头,看着好奇的两个弟弟,一瞬间似想起旧事,身上的冷意消去不少。
  “的确抽过。”
  秦珍和秦珏互看一眼,都是一脸的愕然。
  “真的?”
  “阿母手中有一条绞银鞭,我和二兄、三兄都挨过。估计大兄也一样,只是我没亲眼见过。”
  “嘶——”
  秦珍和秦珏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显然无法想象,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嫡母会抄起鞭子抽人。
  见状,秦璟当场笑出声音,犹如冰雪初融。
  “实则并不痛,只为让我们记住教训,莫要再犯错。”
  一个人笑与不笑,区别竟如此之大,实在难以想象。
  秦珍和秦珏看过多次,仍觉得不可思议。
  “我幼时顽劣,没少被阿母管教。二兄、三兄也是一样。”秦璟的声音带着回忆,比先时温和许多。
  “阿嵘性子好,阿母教训过一次,下次绝不再犯。阿岚和阿岩出生后,阿母很少再动鞭子,等到你们落地,阿母的鞭子已藏入箱内,自然是见不到。”
  早年间,秦氏坞堡夹在几方势力之间,秦策隔三差五就要出堡击敌,每次出征就是一场诀别。刘夫人和刘媵守在堡中,遇情况紧急,同样要披甲登上城头。
  最惨烈的一次,坞堡出现奸细,堡门被冲破。奸贼将胡贼引入堡内,欲擒杀刘夫人和出生不久的秦璟。
  就在那一次,秦璟的庶母抱着他的庶兄做饵,引开了杀气腾腾的胡贼,也保下了年少的秦玖等人。
  战后,刘夫人不顾残兵,执意出堡搜寻,结果就见到了被钉在地上的张媵,身上的血流干,双目仍死死盯着一处土丘,直至入殓仍不肯闭目。
  秦璟的庶兄死在土丘后,一箭穿胸,落入狼腹。
  刘夫人在张媵的坟前立誓,必为母子两人报仇。她活着一日,定会断绝凶手血脉,一个不留!
  誓言字字带血,犹在耳边。
  秦璟懂事后,刘夫人言说旧事,将誓言一字不漏的告诉他。待查明吕婆楼是带兵攻入坞堡的贼首,也是射杀张媵母子的元凶,秦璟便发誓,只要他一息尚存,绝不放过氐秦吕氏一脉!
  “阿兄……阿兄?”
  秦璟忽然走神,实在太过罕见。
  秦珍和秦珏连唤数声,总不见他回应,心下担忧,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才让阿兄如此?
  正疑惑时,迎面走来数名婢仆,为首者身材极高,可比寻常男子。眼窝凹陷,鼻梁高挺,轮廓深邃,相貌迥异于汉人,明显有胡人血脉,甚至就是个胡人。
  “郎君。”
  婢仆走到近前,福身向三人行礼。
  “夫人闻郎君归来,甚是心喜,命奴请郎君往院中。”
  “我正要去拜见阿母。”秦璟道。
  婢仆再行礼,侧身让到一边。
  秦璟三人越过婢仆,踏过铺着薄雪的青石路,抛开秦玖之事,转而说起秦珍和秦珏的课业。
  “张参军不在堡内,舆图和兵法由谁教导?”
  “夏侯将军教授兵法,刘参军讲解舆图。”
  “夏侯将军随阿父征战多年,名震北地,能随他学习是尔等之福,勿要淘气才是。”
  兄弟三人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
  朔风越来越冷,雪越下越大。
  三人抵达院中,身上已披了大片银白。
  婢仆见三人走过院门,立刻福身行礼,并将三人引至正室,随后下去准备茶汤。
  室内铺着地龙,纵使未燃火盆,也是温暖如春。
  一盏立屏风靠墙摆放,刘夫人和刘媵坐在屏风前,身前摆着十几卷竹简,其中两卷已经摊开,记载着去岁的田亩收成以及库房进出。
  “阿母。”
  秦璟三人扫去身上的落雪,除下斗篷,走进内室。
  秦珍和秦珏退立旁侧,秦璟正身下拜,面向刘夫人行稽首礼。
  “儿不孝,让阿母惦念。”
  刘夫人放下竹简,看向跪在面前的秦璟,缓声道:“起来吧,你在外征战数月,我的确担忧惦念,今能平安归来,实是大慰。”
  “诺。”
  秦璟坐起身,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腿上。
  秦珍和秦珏这才行礼落座。
  婢仆送上茶汤和糕点,刘媵亲手将竹简归拢,逐一放入箱中,随机就要起身告辞。
  刘夫人拦下她,道:“留下吧,一起听听。”
  “诺。”
  刘媵顺势坐到刘夫人身侧,扫一眼秦珍和秦珏,见两人明显带着心虚,不禁暗中摇头。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天生的直肠子,半点藏不住话。大公子日前来信惹得阿姊生气,他们恰好在旁,听得一清二楚。
  此番四公子归来,两人急匆匆去往正院,不用深想就知道要做什么。
  看向面上不透半分的秦璟,再看看压根不敢同自己对视的两个儿子,刘媵当真手痒。做了就做了,摆出这幅样子,哪里还像以勇猛果敢著称的秦氏郎君?!
  不是阿姊吩咐,她都想拿出鞭子抽这两个一顿!
  秦珍和秦珏低着头,避开刘媵的目光。
  秦璟同样垂首,收敛锋锐,端起漆盏,送到唇边饮了一口。
  “阿峥。”
  “儿在。”
  “你之前受伤,如今可全好了?”
  “回阿母,伤已痊愈。”
  “那便好。”刘夫人夹起一块糖糕,送到秦璟面前,道,“这是南地的新花样,滋味很是不错。”
  “谢阿母。”
  看着一举一动透出生疏的儿子,刘夫人忽觉心酸。
  她知道秦璟不是故意,而是太长时间离开西河,母子再见,总需些时日适应。但……刘夫人叹息一声,疲惫的放下竹筷。
  “阿峥,近月的事情,你从阿岢和阿岫嘴里听到了吧?”
  秦珍和秦珏正吃糖糕,不期然听到这句话,同时噎住,忙饮下半盏茶汤,才将堵在嗓子眼的糕点咽了下去。
  秦璟斟酌片刻,方才开口道:“阿母,如是大兄之事,儿确已知晓。”
  “你如何看?”
  秦璟抬起头,表情中闪过一丝诧异。
  “阿母?”
  “阿峥,你们都是我子。”刘夫人看着秦璟,酸楚藏在心底,表情中不露分毫。
  “我之前以为阿嵁钻了牛角尖,是受身边人唆使。经过这些时日,该看的总会看明白。如果他自己没有心思,旁人再挑唆也不会犯下糊涂事。”
  “阿母……”
  “你父为何会召他回武乡,又为何不让他继续带兵,我一清二楚。”
  秦璟没再出声,十指一点点收拢,指尖牢牢攥入掌心。
  “你父不想让我知道,但他忘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既然发生,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刘夫人声音渐低,刘媵担忧的看向她,“阿姊。”
  “无事。”
  摇摇头,刘夫人继续道:“事到如今,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你父的处置太轻,非但不会让阿嵁认错,反而会让他在错路上走得更远。”
  “阿母……”
  “且听我说。”刘夫人抬起右臂,示意秦璟暂莫出声,“如果秦氏没有称王,这种处置纵有偏颇,也不会惹出太大的麻烦。如今却是不同,阿嵁不会反省,只会越想越不甘心,路越走越偏。”
  “阿母,儿已自请镇守朔方。”不等刘夫人继续向下说,秦璟突然出声,“来之前已禀明阿父。”
  “朔方?”刘夫人一顿,沉声道,“你父答应了?”
  “并未。”秦璟道,“阿父让儿回彭城,并将荆、豫、徐三州交儿掌管。”
  “算他还没糊涂。”
  “阿母?”
  “如果阿嵁没钻牛角尖,你自请戍北并无关碍。现如今,”刘夫人顿了顿,双眸微暗,“你父必已有了打算。”
  “阿母,我不想同阿兄争。”
  “但也不会忍?”
  “……”秦璟无言。
  刘夫人忽然笑了,道:“你是我生的,想些什么我会不知道?”
  秦璟耳尖微红。
  “这事你没错。”刘夫人收起笑容,正色道,“贼寇未灭,阿嵁就起了旁的心思,实在不应该。与其让他继续胡闹,以致最后坏了大事,不如让他留在武乡,再不碰兵权。等到日后,秦氏成就大业,亦可做个闲王。如若不然……”
  接下去的话,刘夫人没有再说。
  乱世中,无论士族高门还是庶人百姓,都见过太多的灾祸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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