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朵尔欢闻言,呵呵一笑,一边挥手示意旁边亲卫与灵儿给两人继酒,一边嘲讽赢响道:"秦国以耕战立国,也信这齐鲁狂生胡言之语吗?我虽是武臣,但出身贵族,自幼演武习文,也读过这齐鲁歪书,对他们这些话可是不信的。为人孝弟就不会犯上吗?就不会作乱吗?那何来春秋乱世?天下诸侯,列国大夫,全是不孝之人嘛?荒唐无稽之语罢了。"
赢响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只举杯相敬。然后才轻笑着问道:"不想将军也读过论语。"
朵尔欢轻啍一声道:"没办法,诸子百家,只有儒墨道法兵五家为显学,其余多隐于世家,秘不外传。而这五家之中,儒者最多,儒学最简单易学,关键是学费便宜,半卖半送。吾虽出身贵族,却家道中落,无甚余财,不学儒怎办?吾倒想学法兵之学,奈何交不起束修,无人教我。不过说实话,我性子憨直,心思愚笨,也非读书习文之材,就一本论语上的字尚认不全,到十余岁从军之后,便不再读了。"
赢响默然一笑,轻声言道:"还是将军看得明白。其实儒家之学确实简单。论语全篇只讲秩序而矣。所谓讲孝弟不犯上,就是在周王礼制秩序下来协商平衡矛盾。一切有礼法可循,矛盾不激化,世道就不会乱。而孝弟是这秩序不乱之基,君子为人之本。可现下这世道,人心难制,秩序无存,儒学之道也就难以推行于世了。"
朵尔欢点头说道:"大夫是真有学问,可比教我那儒师高明多了。他把论语当作秘籍,故作高深,讲的让人生涩难懂,可不比大夫这般说的简单明了。呵呵,吾敬大夫一杯。"
赢响笑而执杯,回敬说道:"说起秩序礼法,赢响有一事不明,敢问将军。"
朵尔欢性子憨直,心思简单,见事略迟,可并非愚笨。他听到此处,也心知赢响要谈及正事,问他率军逼营之事。他便收起轻松闲聊之态,认真说道:"大夫可是要问我为何妄动军卒,围逼使团之事嘛?"
赢响也收敛笑容,严肃的点了点头。
朵尔欢长叹一声说道:"吉副使来见我之前,己有人先行报我消息。"
"可是郑大夫近边之人?"赢响双眉微皱,轻声问道。
"不错,正是郑大夫身边近卫家臣易仲。"
"他人在哪里?如何说的?还请将军细细道来,你我也好互相印证,以便理清事情真相。"
朵尔欢点头说道:"他说他护卫郑朱前来秦营赴宴。郑朱似有把柄被秦人拿住,担心宴无好宴,会出事情,便令他等在营外,独自入营。他守在秦营外不久,便听得帐中赢大夫与郑朱争吵之声,郑朱大夫还于营帐内高呼,说赢大夫竟敢逼他在平阳君遇害一事上说慌,还高呼宁死不从。易仲想入内相救,却听赢大夫高呼军士,要封锁秦营,便忙跑来我这里求救。我正将信将疑,吉副使便来报讯。我令易仲隐于帐内帷幕之后,单独接见吉副使。听吉副使讲,郑大夫己于赢大夫帐内自尽。我那时便信了易仲七分,于是先将吉副使扣押于帐外,一边令军士集合,一边唤出易仲商议对策。不容我细想,易仲便抢先亮出赵王使臣信符,并对我说,郑大夫入秦营之前早有交待,如遇不测,令他速将一封写有平阳君遇害真相的密信送交安阳君。他命我先扣押赢大夫等人,等待安阳君和赵王命令。之后,他便骑马出营,直往邯郸而去了。"
赢响一边听朵尔欢讲述,一边仔细斟酌其中细节和漏洞。待朵尔欢讲完,赢响依然陷在沉思之中,久久不语。
朵尔欢自己说完这些,依然理不清头绪,对郑卫与赢响所说也都颇有怀疑,不知信谁。不过他对郑卫之言的相信度己由七成降至三成,倒与当初相反。他见赢响沉思不语,便静静坐于对面,等待他想出结果,理出线索。
一零三、坐而论道书生意,世情难解贵人心()
恋上你看书网 W。630BOOK。LA ,最快更新战国风云之秦时雨最新章节!
赢响沉思良久,这才微叹一声,对朵尔欢说道:"这郑朱与易仲所为,真是环环相扣,一步一计。我思虑再三,也无非各说各话,却没有证据反驳,自证清白。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终有痕迹可寻。易仲和那封报去邯郸的信简,就是关键。朵尔将军能与我共坐一案,平静相谈,想来也是对易仲所言存有怀疑。赢响在此谢过将军。"
朵尔欢看了看赢响腰间空无一物的腰带,点头说道:"从郑大夫死亡直到我进入此帐,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你们动手掩饰真相了。但郑朱尸身未动,你的配剑,这对你最为不利的证据仍插在郑大夫身上。这是我对你们有所相信的原因。而且,一路行来,吾深知赢大夫沉稳守礼,虽然有些刻板,却不似巧言令色之人。反倒是那易仲,颇善言词,见人三分笑,处处讨人欢喜。依我内心直觉,他这样的人,他说的话,不可轻信。不过,正如赢大夫提醒我所说的那样。我信与不信,我如何判断,都不重要。这件事情,不是我这自身难保的小小千夫长可以过问的。赢大夫将来能否洗清嫌疑,我不敢肯定。而我将来会受何惩罚,我倒是心中有数。"说完,朵尔欢面色黯然,静静地自斟一杯水酒,缓缓饮下。
赢响亲手为朵尔欢续满酒杯,平静地说道:"人生无常,世事岂如人意。普通小民求一温饱而不得。你我士大夫,温饱无忧,却也难逃世事磋磨,内心煎熬。"说完,又举杯相敬道:"朵尔君今后怎样,吾帮不上忙,却有一言相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之于无下也,无适无莫,无可无不可。"
朵尔欢闻言,苦笑一声,举杯回敬。又落寞地低声抱怨道:"吾算得什么君子,不过一个卖命疆场,辛苦求存的小民罢了。"
朵尔欢略微抬头,目视帐外弯月,充满心酸地回忆道:"吾出身于中山遗族,十二岁从军,于今已有二十余年矣。这些年来,与赵人战,与燕人战,与齐人战,与匈奴战,与魏韩战,与不知哪国的兵卒战,如今又与秦人战。身上的剑伤、戈伤、箭伤,矛伤,其他不知何名的兵器所伤,无以数计。与我同乡,同年得爵而从军者三百有余,年年应征出战,而今见在者,超不过十人。就这十数人中,残肢断腿的还有多一半。你说我这千夫长,可当的容易吗?君子以自强不息。呵呵。我只求活着,能活着看到明天太阳,见到我的妻儿,就知足了。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哼哼。我做不了颜回,全天下也只有一个颜回,可以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而不改其乐。我有妻儿老母靠吾奉养,如何能了无牵挂?"
说道此处,朵尔欢摇头苦笑,自嘲地说道:"哎,我与大夫说这些何用?大夫出身高贵,年少而得显爵,身披大夫锦衣,怀揣秦王印信。便有一时蹉跎,于君而言,不过是种历练。所谓自强不息,无适无莫,正是说与大夫这般君子听的。"
朵尔欢举杯相敬道:"祝大夫诸事顺遂,前途锦绣。请饮盛。"说完,不再理会愣在对面的赢响,离案而起,与亲卫坐到帐中另一侧,倚靠帐墙,闭目养神。
赢响默默看着假寐安歇的朵尔欢,缓缓干掉杯中水酒。他表面平静,可内心却是无比震撼。
他在心中不断地追问自己:如果自己不是出身大秦王族,不是大秦三公之子,如果自己是朵尔欢,自己还能如此平静地面对此事吗?他的答案是不能。他觉得,如果他是朵尔欢,生死拼杀二十年,自己能幸运地活下来吗?还能保持心态正常,不计得失,笑对进退吗?不能。能够不发疯,就算难得了,还提什么无适无莫,呵呵,真真可笑。
赢响颓然地放下酒杯,默默仰倒于案席,闲目假寐。灵儿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以袖摭面,暗拭眼泪,同情地望了望内心深受打击的赢响,悄然取过一张毛毯,盖在他身上。她默默坐在赢响身边,见他面色苍白,闭目长思,全没有了往日沉静之态,心中暗叹。
她知道,朵尔欢这番下层武士的奋斗经历,是赢响以往从未接触和了解过的。生活在咸阳城中,被重重保护与疼爱的这位贵族少年,终于知道了世间的残酷和黑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次赵国之行,对他而言,是一次难得的心境锤炼。他还能继续做回名满咸阳的勇少年吗?还会初心不改,做那净街虎、天御使、咸阳少庭尉吗?灵儿心中暗向天地诸神乞求,助赢响早日渡过这番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