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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里湿气重,一到晚间更是透心凉,夕阳西下天很快就要黑了。
贺盾横竖是听不见,也看不清,常见的几味药就能解毒,林子里也有,只是后有追兵前路未卜,能不弃马自然是不要弃马的好,下来找药也不太现实……
贺盾心里虽略有遗憾,却也十分平静,没有想太多。
能不能活这种事,得之是幸,不得是命,尽力而为,不必强求。
两人很快就到了阳山脚下,杨广先一步下了马,又让贺盾撑着他的手臂跳下来。
杨广放了缰绳,匕首在马屁股上扎了一下让它窜走了。
两人往回跑了一截,挑了处茂林往山上爬,有藤蔓树木掩盖,他们又都还是少年小孩身量,刺客便是想找他们,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手被杨广紧紧敌攥着,听不见看不清贺盾心里也不害怕,只跟在后头边走边弓着腰在两边草丛里找,“阿摩你在前面先走着,我在后头采点药,再不解毒我就要死了。”
杨广心里一紧,实在想说一句会死你不早说,又知这小奴隶现在听不清,说也白说,便也不跟他废话了,只将那些他指着的药材连根拔起来塞进他手里,“还需要什么。”
杨广说着想起一事,冷哼问,“你说谎成疾么,一会儿一套说辞。”
贺盾把草药塞到嘴里咀嚼了,模模糊糊看得见陛下嘴动,便凑近了问他说什么。
“…………”杨广看他兔子一样嚼吧着草,似笑非笑凑到他耳边道,“你方才不是说不会死么?我当你多厉害,原来也只是个凡夫俗子。”
凑这么近,鼻息弄得她耳朵痒痒的,贺盾揉了揉,“阿摩你老是不信我,我的身体会死,我灵魂不灭。”她身体病变的时候意识和精神处于最为旺盛的时期,契机好,所以才白赚了这么些年,该感谢上苍了。
到这时候还在吹牛皮,杨广气乐了,拽着他在山林里左拐右拐地穿行,“身体都死了,你人还活着,你成什么了!”成妖成仙飞升了。
“只是变成一颗石头罢了。”
变成一颗石头,如果是待在陛下身边,似乎一样可以观看这人间百态,好似也能接受。
编,编得跟真的似的。
杨广不想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次是看都懒得看他了。
说真话总没人信。
贺盾又在林间仔细翻找起来,好歹是在彻底瞧不清之前将药找齐了,只是天不随人愿,这一夜注定难捱,两人还未上得半山,路过一处深林,就被黑衣人堵截住了。
有三个,黑衣,蒙面,手里提着长剑四处搜寻,听见这边的动静,也不言语,提着剑便冲了上来。
怪就怪杨广里外一身灰白,黑夜里跟活靶子似的,扎眼。
杨广推了贺盾一把,拔剑迎了上去,襟带朔风,刀剑相击发出了金石之声,剑上寒光在月光下晃花人的眼睛,那三人被挡回这一击,似是有些吃惊,对看了一眼再提剑冲上来,劈砍刺挑,剑锋凌厉,招招致命。
“小公子好身手,今日得罪了!”
蒙上面男子声音嘶哑,是个中年人,杨广一言不发,并不回话,脑子里想着这三人的路数和剑风,眸光暗沉,紧了紧握着剑柄的手,拼死一搏。
一对三。
贺盾纵是不太精通,也知杨广剑术不差,至少平日在演武场上,并没有显示出真实水平来,只他再如何厉害,力道和经验上定是比不上这三位,照这样下去,必然要败的。
许是因着贺盾七窍流血一看就离死不远,那三人没分出半点注意力给她,一心一意专门对付杨广。
正好方便行事。
贺盾背着箭篓子往上爬,绕到一块青石后头,嘴里还在嚼着草药,手里却飞快地搭箭拉弓,瞄准后立马射了出去。
只一来贺盾箭术有限,二来这几人打斗中身形变化过快,贺盾连发四箭,四箭都未曾射中要害,反倒惹怒了黑衣人,对付杨广的招式越发凌厉起来。
百十招间,杨广肩臂,腰侧都受了伤,剑上约莫也是淬了毒的,杨广脸色渐渐寡白,唇色发青,招架吃力。
贺盾看在眼里,心里焦急,好在她视力恢复了半成,目光在这山林间飞快地转了两圈,很快就发现了些有用的东西,又看见地上干草颇多,摸了摸袖子里的火柴盒,心说感谢老天爷,她随身带着火柴想四处推销,现在派上用场了。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
贺盾提了剑在两颗常绿灌木上使劲劈,三两下砍倒了相同的几颗,枝叶倒在干草上面,架起偌大一个火堆,贺盾划了火柴,二三月正是青黄不接,干草缺水,一点就着,不一会儿烧得烟尘滚滚。
这里是上风口,风一吹浓烟就朝下面四人弥漫了过去。
贺盾紧绷着心神,只希望书上的知识都是真的,夹竹桃是最毒的植物之一,虽比不上箭毒木那等天下奇毒,但依然小量致命,烧出的浓烟也是剧毒无比。
贺盾捂着口鼻朝下首大喊了一声,“着火了!”
黑衣人大概是以为她玩放火吓唬他们,并不把这些浓烟放在心上,继续围攻杨广,杨广却是看见贺盾示意他闭上眼睛掩上口鼻,只是来不及了,浓烟滚滚,他先是觉得头晕恶心,天旋地转,接着四肢麻痹,最后甚至握不住手里的长剑,那三人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已经先一步倒地不起了。
杨广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贺盾先把杨广拖到了上风口,捣碎解药挤出汁滴到他口里,等人咳嗽着醒过来了,这才忙着去扑火,好在火势不大,很快就扑灭了。
天彻底黑透了,瞧不见有浓烟,一时半会儿也不怕别人发现。
贺盾累得满身大汗,见杨广撑着想从地上坐起来,忙跑过去扶他,“阿摩,你还好么?”这种能让心脏心悸骤停的毒'药毒性发作快,解毒解的也非常快,很快便会没事了。
两人死里逃生,杨广摇头,起身等那阵眩晕感过去,提剑去那三个黑衣人身边,手起刀落,割喉毙命,贺盾在后头看着,脸色白了白,左手紧紧绞住右手,方才是命悬一线,这时候她就想起她杀人了。
杨广往山上走,贺盾一迈开脚步就摔在了地上,顾不得手掌膝盖擦破的皮,又飞快地爬起来跟上了。
杨广腿上腰侧的伤还血流如注,唇色煞白,精力不济,连脚步比方才迟缓了许多,贺盾忙架住他,“阿摩你的伤口要先处理一下。”
杨广摆摆手,“这里不安全,死尸肉和血腥味很快会引来野兽,到时候我是再没力气对付了。”
贺盾便不在说话,飞快地撕了两条布先给他绑扎止血,聊胜于无,一手揽着他,一手按压着他肩膀上血口子周围的穴道,好歹是没流的那么触目惊心了。
杨广声音越来越微弱,偏头见贺盾月光下满脸的泥污,看着他眼里都是焦急之色,倒是笑了一下,“阿月,你倒是下点雨,刷一刷咱们的脚印和血迹……”
贺盾努力挺直背给他做个支撑,“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这林子天大地大,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脚印哪里留得上,血迹滴在地上的比较少,晚上也不太看得见,当真碰到个眼尖的,只能算我们倒霉了。”
是挺倒霉的。
不知为何,杨广就是想在这张污迹斑斑的脸上蹭一蹭,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小奴隶平日身体虽凉,这会儿脸上倒是暖暖的。
杨广低声问,“陪着我死,怕不怕。”
“不怕。”贺盾应道,随后又补了一句,“但是阿摩你不要太感动,太放在心上,我是真不怕,都跟你说了,我灵魂不灭。”只是往后被困在方寸之间,听得见看得到,但是动不了,二月这具身体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许是和她有些血脉渊源,当时又是机缘巧合,她才得了自由身……
这种事万年不遇,要不怎么说是奇迹呢。
贺盾照着杨广的指挥,扶着他左穿右穿停在了一处灌木丛前,杨广示意她拨开树枝,露出里面一个山洞来。
洞口只有他们这么高,周围密林掩盖,入口也不容易发现,她的箭篓子里现在装的都是些草药,避蛇草驱蝠蒿都有,有了这些,这山洞就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贺盾架着杨广就想走,杨广拉住她,指了指上面挂着的蜘蛛网,示意她从下面钻,贺盾应了一声,先把他放在地上,自己先爬进去。
这地方别看洞口小,里面空旷宽敞得很。
贺盾探查了没问题,便招手唤了一声,“阿摩,你快进来,里面很空旷。”
“阿月,能劳驾你把哥哥拉进去么?”杨广躺在地上,意识涣散,他是实在使不动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