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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为这周有直播,不能回去,特写此文,献给她老人家!祝姥姥生日快乐,
健康长寿!
1995年
8月
8日
姥姥(二)
——自题
姥姥在她八十八岁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北京,来到了我的家。
临行前她的儿女们都反对,母亲多次给我打电话:“姥姥年龄太大了,
这般年纪的老人了就如同熟透了的瓜,稍稍一碰就不得了。”我真是不甘心,
盼了一辈子了,好不容易有了大房子有了家,却熬到姥姥自己都做不了主的
年纪了。我悄悄给姥姥打了电话:“姥,你自己说,你愿不愿意来?你自己
感觉你身体行不行?”姥姥是个一辈子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我身体倒
是没事,就是去了要忙乎你了。。”行了,我已经听出了姥姥的心愿,姥姥
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她当然想来啊,外孙女家是个什么样,北京是个什
么样,电视台是个什么样,姥姥都惦记,姥姥比孩子还要新奇,姥姥期待着
呢。舅舅姨们经不住我的死磨硬缠,只好答应了。从青岛到北京的特快列车
要跑十六个小时,母亲做好了各项准备,给姥姥带了各种药,各种吃的,一
上车就和列车员打了招呼,并特别说这是倪萍的姥姥。(我做了主持人之后,
家里人从来不打我这个招牌,这次大概实在是怕姥姥路上会有什么意外,不
得已而为之吧。)姥姥确实因为是倪萍的姥姥而受到了列车员的特别关照,
那不大的软卧车厢里不停地有人来看她,餐车上还特别给姥姥做了面条,姥
姥不停地问母亲:“他们都认识小萍?”接站的那天我去得很早,我已经好
多年没有到站台里边接人了,这次接姥姥,又站在了那熟悉的站台口。世界
什么都在变,唯有这站台依如从前。站台是流动的历史,是人类最普通与最
复杂的情感的栖息地,站台是一种感伤,如今对我来说,站台还是那么亲切,
还是那么不一样,似乎只有站在那里,听到火车的鸣叫,脚下感觉到站台的
震动,你才知道相聚、离别是人生最有滋有味的日子。
火车进站了,我的心一阵紧缩,无数次地接送过亲人,惟独这一次不一
样,喜悦是那样地浓,这是接姥姥啊!姥姥是专门看我来的。啊,看见了,
十一号车厢,姥姥和妈妈正趴在窗户上向我挥手。
姥姥下车了,哪儿像快要九十岁的老人,她不要别人扶,也不要人家搀,
愣是自己走出了北京火车站。我们围在姥姥的前后左右,像看护一个刚会走
路的婴儿一样,既怕她摔倒了,又希望她能独立地往前走。我何止希望姥姥
走出北京站,她要能走回西城我的家,我都情愿翻着跟头过长安街。
姥姥终于双脚踩上北京的土地了,这是她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小时候,
姥姥总是说我:“外甥狗,外甥狗,吃了就走。”我也总说:“姥姥,等我
长大了有了家,你就和我一块儿过。”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人都长得不能再
大了,也始终没有一个可以让姥姥来住的家,许给姥姥的诺言一直耿耿在心,
我一直祈祷上苍让姥姥多活些年,不仅能够活到我有个像样的家,而且还要
活到有个重外孙女。
和姥姥住在一起,我便有了牵挂,临出门总要反复叮嘱小阿姨把炉子关
好,把门看好,办公室有事,我也是一天打上几个电话才放心。怕电话有时
挂不好,还特意给小阿姨配上
BP机。下了班路过菜市场、商店也总是进去搜
索点特别的东西,好让在家盼了一天的姥姥有个惊喜。
我像保护文物一样爱护着姥姥。冬天里的第一次流感来到之前,我就一
连喝上几天板兰根,生怕我感冒而传染给姥姥。靠近年根的时候,也是我正
忙于排春节晚会的时候,姥姥开始打喷嚏了,吓得我赶紧让小阿姨在家里熏
醋,整整六大瓶醋,从早熏到晚,熏得我身上、头上到处都是醋味,可最终
没能让姥姥逃脱这次流感。姥姥开始发烧了。妈妈说得真对,姥姥这般年纪
真是熟透的瓜了,就这么一次感冒差点要了老人家的命。姥姥有多年的气管
炎,天一冷,呼吸就有些困难,这一感冒就了不得了,再加上发烧,而且连
续几天不退,最要命的是姥姥行动不便,在这么冷的天里不能出门,也不能
上医院。看着一口一口地向外倒气的姥姥,我害怕了,我把能想的办法都想
过了,我请赵忠祥老师帮我找离我家最近的一家医院的呼吸科主任。崔主任
来了,而且带来了一个治疗小组,她们认真负责地给姥姥看了病,做了一系
列检查,一次就给姥姥开了一千六百多块钱的药和针。病中的姥姥看着我给
大夫数钱,直向我摆手,我懂姥姥这是心疼钱,但我和大夫在全力抢救她,
她哪懂我的心,真的,再数多少我也不嫌多,只要能把姥姥救过来,只要能
减轻姥姥的痛苦。。
几天针打下去,姥姥还是不见好,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管姥姥是否愿
意,我一定要送她去医院。专家还对我说:像姥姥这种病,如果吸呼再困难,
痰上不来就要切开喉管上呼吸机。我知道这回我的祸是惹大了,我怎么向她
的儿女们交待,我是对他们做过保证的呀,我附在姥姥身边和她商量:“去
医院吧,去救过毛主席的那个医院(姥姥对毛主席最有感情)准能治好。”
姥姥还是摇头:“不想遭那个罪了,我也活得够本了,来你这个家看看
我就了心事了,也就能闭眼了。”
“姥姥,你别老说闭眼,你不答应过要帮我看孩子吗?为了我,你也得
使劲儿挺过来。。”我守在姥姥床边急得直哭。
“看你,还是小时候的毛病,动不动就哭,快擦擦,姥姥最见不得你掉
泪了。”姥姥把她那洁白的小毛巾递给了我,我却用它擦去了姥姥眼角的泪
水。
“那赶快打电话叫舅舅姨他们来北京吧!”姥姥坚决不同意:“快过年
了,别叫他们,我要是能这么闭着眼睛睡过去就算是有福的了。”
那一夜,睡梦中姥姥开始说胡话了。真是破天荒,第一次我自报家门给
医院打去电话,他们很快派了两位专家到家里来给姥姥看病。不知为什么,
两次姥姥病危我都是找的部队医院,事后姥姥自己说,她儿子曾在部队当过
兵,她是烈属,总觉得是儿子把她救活的。
感谢上苍垂怜,姥姥度过了年关,我也直播完了春节晚会。年初一,我
病倒了,望着躺在床上的我,姥姥格外心疼:“都是我把你累的。”我说:
“姥姥,都是你把我吓的。”
姥姥病愈后精神比从前更好了,穿上我给她订做的深灰白线格背心,表
妹说姥姥像冰心老人,姥姥说我要是能像人家那样识文认字的就好了,只可
惜像个睁眼瞎子,守着这么多书都看不了一本。我姥姥不认字却最爱惜书,
每天起来都忘不了两件事:一是浇花,二就是给书掸灰尘。有时我看见姥姥
一个人在书架前立半天,很是好奇,姥姥常常说:“钱花在这上面最值了,
有多少书就有多大出息。”没有文化的姥姥常说出一些人生的哲理。我猜想
姥姥她一定为自己不曾读过书而懊悔,要不,她在那么穷的年代怎么会让她
的儿女们去城里读书呢。姥姥爱护书,也爱护读书的人,我们家那间书房,
不管谁在里边读书,写字,姥姥总是放轻了脚步走,而且还安排小阿姨炖一
锅好汤,在她的眼里,凡是读书就一定费脑子。姥姥年纪大了,没事坐在椅
子上,就常常睡着了。但是倘若给她念上一段书,多长时间也不瞌睡,我们
说姥姥是“唯有读书高”哇。姥姥说:听旁人念书,脑袋清醒。
也许是离开家太久了,一个人闯荡的心太累了,所以和姥姥一块儿过的
日子就觉得特别有意思,也是因为姥姥的到来,我那本来只能算是一个住的
地方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多年不吃的饭菜又都捡回来了。一日三餐,顿顿
都有新花样,朋友,同事来吃饭都夸姥姥,八十八岁的姥姥又催着我把日子
过起来了。星期天得空了,还常常开车带着姥姥去那些大商场逛逛,逛累了,
再带姥姥去尝尝那些京城小吃。在姥姥面前,我拥有得那么多,却总觉得什
么也没有,什么都是虚的。我认得那么多字却赶不上姥姥的知书达礼,我总
在想,到底什么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