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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大总督本来就节制宣府大同防线上各位各位武官,何况扣下货物的地方是在塞外,不涉及辖区问题。走私这种事能做不能说,被顶头上司的人抓现行,自然就是极为棘手的局面。王邦屏花了大笔银子打点,宁可自己认命赔钱,得到的回应也是这事会交给巡按处置。参考总督在阳和传令时特意点出的尚方宝剑,王邦屏就有个预感,自己这次可能撞到了枪口,很可能被郑洛丢出去做替罪羊,给尚方宝剑开刃。
基于生存需求,王邦屏自然挖空心思钻营,范进一行这么大的声势,想要隐藏自己的行动路线也办不到。他特意赶过来,就是想要在范进面前买个活命。为了活命,其已经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所求的就是不死,只要答应这个条件,革职或是充军他都心甘情愿。
范进听着介绍,一言不发,等到王邦屏说完,他才问道:“这么大的数目,是一直以来的习惯,还是这次临时的需求?”
王邦屏愣了一下,看范进神色不似是追究罪名,反倒像是推敲什么,不敢隐瞒。“回大老爷的话,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那些北虏说穿了都是穷鬼,否则不至于想着来抢咱们的钱粮女人。尤其是在马市开辟之后,与俺答有交情的大部落可以在马市贸易,对于我们的货就不要了。跟我们坐生意的多是些小部落,自己的实力有限,拿不出太多的商品跟我们交割,像这样的大生意也是这几年的第一次。我们也是一群人凑了本钱,才采办到这么多货物……算了,总是自己的命苦,不该发这笔财。”
范进没理他的话,继续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得到这个消息么?”
“大老爷圣明,标下冤就冤在这里。标下以人头作保,这个消息在宣大军中都传开了,知道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做这生意的人绝不止标下这一队人马。大老爷有所不知,当时调货的时候费了那个力气,花的本钱也比平时高了两成。如果不是对面给的价格格外高,标下都不想做了。结果不知道怎地得罪了郑军门,放着一堆人不抓,单抓标下一个。这说起来,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戚金看了他一眼,“大哥,你也别说你冤枉了。做走私生意这事本就上不得台面,何况还是卖铠甲箭头,这还幸亏是没卖火器,否则连小弟都没有办法为你开脱。你再难,也不该做这生意,再说你少娶几房小老婆,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范进笑笑道:“没想到王参戎还是个丰流种子,男人么难免有九色癖好,这不算什么。我且问你,平日里往蒙古卖的货物,也是这些么?”
王邦屏摇头道:“不是。北虏也知道我们做生意也有限度,购买甲胄箭头是有的,但是数量很少,多了他们也买不起,我们也不会卖。主要还是绸缎布匹粮食茶叶,再有就是药材。虽然他们也有药材,但是不如我们的好。”
“除了这些呢?”
“那便是铁……铁器。”王邦屏的声音略微低了些。
范进摇头道:“我说的不是铁器,而是……女人。北虏寇略,所图者女子财帛,若是你将年轻女人贩过去,一准可以发财。”
王邦屏听了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急赤白脸道:“大老爷,冤枉啊!哪个杀才如此冤枉标下,请将他唤出来,看标下不活撕了他!标下虽然比不得戚大帅好歹也是吃朝廷饭的,哪能干那缺德事?倒是用那些破铜烂铁那从鞑子那换过几个大姑娘回来,可惜标下管不住自己,自己都受用了,没法送人。若是大老爷肯饶了标下这回,标下保证下次给大老爷换几个蒙古大妞回来,保证够味……”
范进挥手制止了他说下去,打量几眼王邦屏,又看向戚金。最后道:“王邦屏,你运气不错,没做太丧阴德的事。不过就你卖军械给北虏这一条,其罪难饶!”
他的声音一厉,王邦屏脸色陡然吓得煞白,膝盖一软人就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老爷开恩,开恩啊!”戚金也道:“范大老爷恩典,王大哥虽然有些过错,可是打仗是把好手,品行也不坏……”
“听我把话说完。其罪难饶,其情可悯,看在戚少帅面子上,这次的事本官不追究了。既然郑军门要把你交我处置,本官不怪也就是了。”
王邦屏的心情坐了一次过山车,总算死中得活,心性自是欢喜,跪倒在地又是不住的磕头。范进将他拉起来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拜了个好金兰,否则本官定要借你人头一用,在边关立个规矩!”
戚金性子再直,也知道范进这是把面子做给自己。国朝文武结交的楷模不少,但是文人肯如此抬举武臣的却只此一家,再者以范进的官职身份,也犯不上巴结他这个没有利害关系的武臣。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单纯的看得起,一念及此,戚金心中一阵激荡,撩起战裙跪倒在地道:“范大老爷如此给标下面子,标下也不是个不晓事的,这趟宣大之行大老爷只管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第五百二十四章 谋事(上)
范进再回到车里时,只见夏荷满面通红,神色很有些尴尬,两只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她是张舜卿的贴身大丫鬟,平日在家里颐指气使,便是薛五、胡大姐这两个姨娘的面子都不大给,这样委屈模样还是第一遭出现。
她在范进面前也始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总有一种潜在的鄙视情绪。由于张舜卿是个善妒的性子,虽然她是贴身丫鬟却不曾被范进收房,两下的关系也不亲近,见她这幅模样,范进只当没看见,还是张舜卿噗嗤笑道:
“恭喜相公,收下一员虎将。我听爹爹说过,戚南塘乃是帅才,戚少塘不及其叔父,只是个将才。但是在如今九边之上,也算得上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相公把他收在身边,这次宣大之行,倒是多了把快刀。我还当你们两个要拜个把子,结拜金兰呢。”
“娘子说笑了,我倒是不介意他是个武将,可是戚金自己也要在意。我与他交朋友是可以的,若说拜把子,他第一个就要被吓死,绝对不敢答应。其实我在宣大巡按也是个临时差遣,将来还是要到别处办差,与武将的牵扯不会太大。不过兵凶战危,即使眼下再怎么太平,也得留个后路,戚金家学渊源,固然不及戚南塘,自己领兵的本事总是有的。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忠心可嘉,可以为我们出死力,必要的时候,他能丢下一切把我们保出来,这样的人值得笼络一下。”
张舜卿掩口一笑,回头看了看摇扇的夏荷,“是啊,妾身与退思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想着,这么个年轻的武官若是笼络住,将来说不定还是退思一条臂膀。我方才还跟夏荷这丫头说,给她谋个出路,把她送给戚金做个偏房。有我和退思的面子,不用生孩子就能有姨娘名分,比起在家里当个下人强多了。可惜啊,这丫头却是个没福分的,死活不同意,反倒掉了金豆子,你且评个理,这天下还有好人积德行善的路么?”
范进看看夏荷,“怎么?你不愿意去戚府当姨娘还是不好意思?别害怕,戚金不是戚南塘,家里没有母老虎,不至于把你怎么样的。那人的样子你也看见了,相貌堂堂,年纪也不大,未来前程不会太糟糕,你跟了他倒也不会受罪。”
夏荷抽泣着道:“奴婢……奴婢是小姐的丫鬟,怎么也不会嫁个武夫。求姑爷小姐开恩,别赶奴婢走。”
张舜卿冷笑一声,“我的呆相公,人家把话都说明白了,你还没听出来?不愿意嫁给武夫!这是等着给你生儿子呢!我本以为这次来宣大,得防着外头的狐狸精,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也不是老实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也不当这个恶人了,等到了城里,你就把这丫头收房吧。回头若是能给你范家添个丁,也算是我这个做媳妇的为范家做的功业。”
两人成亲这段时间,张舜卿得的雨露最多,肚子却无动静。请了宫里相熟御医把脉,却知是在江宁的时候中毒于先,受寒于后,身上落下了个病根,极难受孕。在当下这个社会环境下,不育的大妇完全可以被休。即使张舜卿家室显赫,绝对不至于成为弃妇,但是这桩短处却让她仿佛挨了一记窝心脚。她原本是目高于顶的高傲性子,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可是有了这桩短处之后,行事就有些过激,以某种霸道的手段,维护自己在家庭的权威,尤其是防着丈夫偷腥方面管得更严。搞得范进不敢讨那些丫鬟的手口便宜,就连睡梁盼弟、郑蝉等人都要小心翼翼,夏荷这个贴身丫鬟却也没有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