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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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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点儿吧!闹什么?” 

姥爷躺到地板上,号叫不止: 

“你们,你们打死我吧!啊……” 

“不害臊?孩子似的!” 

母亲的声音很低沉。 

姥爷撒着泼,两条腿在地上踢,胡子可笑地翘向天,双眼紧闭。 

母亲看了看那些剪下来的纸片儿,说: 

“我把它们贴到细布上,那亲戚更结实!” 

“您瞧,都揉坏了……” 

她说话的口气,完全跟我上课时一样。 

姥爷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衬衣,哼哼唧唧地说: 

“现在就得贴!我把那几张也拿来……” 

他走门口,又回过身来,指着我: 

“还得打他一顿才行!” 

“该打!你为什么剪?” 

母亲答应着问我。 

“我是故意的!看他还敢打我姥姥!不连他的胡子我也剪掉!” 

姥姥正脱撕破的上衣,责备地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答应不说了吗?” 

母亲吐了口: 

“不说,我也知道!什么时候打的?” 

“瓦尔瓦拉,你怎么好意思问这个?”姥姥生气地说。 

母亲抱住她: 

“妈妈,你真是我的好妈妈……” 

“好妈妈,好妈妈,滚开……” 

她们分开了,因为姥爷正站在门口盯着她们。 

母亲刚来不久,就和那人军人的妻子成了朋友,她几乎天天晚上到她屋里去,贝连德家的漂亮小姐和军官也去。 

姥爷对这一点不满意: 

“该死的东西,又聚到一起了!一直要闹到天亮,你甭要想睡觉了。” 

时间不长,他就把房客赶走了。 

不知从哪儿运来了两车各式各样的家具,他把门一锁: 

“不需要房客了,我以后自己请客!” 

果然,一到节日就会来许多客人。 

姥姥的妹妹马特辽娜·伊凡诺芙娜,她是个吵吵闹闹的大鼻子洗衣妇,穿着带花边儿的绸衣服,戴着金黄色的帽子。 

跟她一块儿来的是她的两个儿子:华西里和维克多。 

华西里是个快乐的绘图员,穿灰衣留长发,人很和善。 

维克多则长得驴头马面的,一进门,边脱鞋一边唱: 

安德烈——爸爸,安德烈——爸爸……这很让我吃惊,也有点害怕。 

雅可夫舅舅也带着吉他来了,还带着一个一只眼的秃顶钟表匠。 

钟表匠穿着黑色的长袍子,态度安详,像个老和尚。 

他总是坐在角落里,笑咪咪的,很古怪地歪着头,用一个指头支着他的双重下巴颏。 

他很少说话,老是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 

“别劳驾了,啊,都一样,您……” 

第一次见到他,让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搬过来。 

一天,听见外面有人敲鼓,声音低沉。令人感到烦躁不安。 

一辆又高又大的马车从街上走过来,周围都是士兵。 

一个身材不高,戴着圆毡帽,戴着镣铐的人坐在上面,胸前挂着一块写着白字的黑牌子。 

那个人低着头,好像在念黑板上的字。 

我正想到这儿,突然听到母亲在向钟表茱介绍我: 

“这是我的儿子。” 

我吃惊地向后退,想躲开他,把两只手藏了起来。 

“别劳驾了!” 

他嘴向右可怕地歪过去,抓住我的腰带把我拉了过去,轻快地拎着我转了一个圈儿,然后放下: 

“好,这孩子挺结实……” 

我爬到角落里的皮圈椅上,这个椅子特别大,姥爷常说它是格鲁吉亚王公的宝座。 

我爬上去,看大人们怎么无聊地欢闹,那个钟表茱的面孔怎么古怪而且可疑地变化着。 

他脸上的鼻子、耳朵、嘴巴,好像能随意变换位置似的,包括他的舌头,偶尔也伸出来画个圈儿,舔舔他的厚嘴唇,显得特别灵活。 

我感到十分震惊。 

他们喝看掺上甜酒的茶,喝姥姥酿的各种颜色的果子酒、喝酸牛奶,吃带罂粟籽儿的奶油蜜糖饼……大家吃饱喝足以后,脸色胀红,挺着肚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请雅可夫舅舅来个曲子。 

他低下头,开始边谈边唱,歌词很令人不快: 

哎,痛痛快走一段儿,弄得满城风雨——快把这一切,告诉喀山的小姐……姥姥说: 

“雅沙,弹个别的曲子,嗯? 

“马特丽娅,你还记得从前的歌儿吗?” 

洗衣妇整了整衣裳,神气地说: 

“我的太太,现有不时兴了……” 

舅舅眯着眼看着姥姥,好像姥姥在十分遥远的天边。他还在唱那支令人生厌的歌。 

姥爷低低地跟钟睛匠谈着什么,比划着,钟表匠抬头看看母亲,点点头,脸上的表变幻莫测。 

母亲坐在谢尔盖也夫兄弟中间,和华西里谈着什么话,华西里吸了口气说: 

“是啊,这事得认真对待……” 

维克多一脸的兴奋,在地板上不停地搓脚,突然又开口唱起来: 

安德烈——爸爸,安德烈——爸爸……大家吃惊地看着他,一下子静了下来。洗衣妇赶紧解释: 

“噢,这是他从戏院里学来的……” 

这种无聊的晚会搞过几次以后,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刚刚做完第二次午祷,钟表匠来了。 

我和母亲正在屋子里修补开了线的刺乡,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姥姥说: 

“瓦尔瓦拉,换换衣服,走!” 

母亲没抬头: 

“干嘛?” 

“上帝保佑,他人很好,在他自己那一行是个能干的人,阿列克塞会有一个好父亲的……” 

姥爷说话时,不停地用手掌拍着肋骨。 

母亲依旧不动声色: 

“这办为到!” 

姥爷伸出两只手,像个瞎子似地躬身向前: 

“不去也得去,否则我拉着你的辫子走……” 

母亲脸色发白,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三下两下脱掉了外衣和裙子,走到姥爷面前: 

“走吧!” 

姥爷大叫: 

“瓦拉瓦拉,快穿上!” 

母亲撞开他,说: 

“走吧!” 

“我诅咒你!” 

姥爷无可奈何地叫着。 

“我不怕!” 

她迈步出门,姥爷在后面拉着她哀求: 

“瓦尔瓦拉,你这是毁掉你自己啊……” 

他又对姥姥叫: 

“老婆子,老婆子……” 

姥姥挡住了母亲的路,把她推回汴里来: 

“瓦莉加,傻丫头。没羞!” 

进了屋,她指点着姥爷: 

“唉!你这个不懂事儿的老瓣!” 

然后回过头来向母亲大叫: 

“还不快点穿上!” 

母亲拾起了地板上的衣服,然后说: 

“我不去,听见了没有?” 

姥姥把我从炕上拉下来,说: 

“快去舀点水来!” 

我跑了出去,听见母亲高喊: 

“我明天就走!” 

我跑进厨房,坐在窗户边上,感觉像地在做梦。 

一阵吵闹之后,外面静了下来。发了会儿呆,我突然想起来我是来舀水的。 

我端着水回,正碰见那个钟表匠往外走,他低着头,用手扶皮帽子。 

姥姥两手贴在肚子上,朝着他的背后影鞠着躬: 

“这您也清楚,爱情不能勉强……” 

他在台阶上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跳到了院子里。姥姥赶紧画着十字,不知是在默默地哭,还是在偷偷地笑。 

“怎么啦?” 

我跑过去问。 

她一回头,一把把水夺了过去,大声喝到: 

“你跑哪儿去舀水了? 

关上门去!” 

我又回到厨房里。 

我听见姥姥和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 

冬天里一个十分晴朗的日子。 

阳光斜着射进来,照在桌子上,盛着格瓦斯酒和伏特加的两个长颈瓶,泛着暗绿的光。 

外面在雪亮得刺眼。我的小鸟在笼子里嬉戏,黄雀、灰雀、金翅雀在唱歌。 

可是家里却没有一点欢乐的气氛,我把鸟笼拿下来,想把鸟放了。 

姥姥跑进来,边走边骂: 

“该死的家伙,阿库琳娜,老混蛋……” 

她从炕里掏出一个烧焦了的包子,恶狠狠地说: 

“好啊,都烤焦了,魔鬼们……“干吗像猫头魔似的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们这群混蛋! 

“把你们都撕烂……” 

她痛哭起来,泪水滴在那个烤焦了的包子上。 

姥爷和母亲到厨房里来。 

姥姥把包子往桌子上扔,把碟子、碗震得跳了起来。 

“看看吧,都是因为你们,让你们倒一辈子楣!” 

母亲上前抱住她,微笑着劝说着。 

姥爷疲惫地坐在桌子边儿上,把餐巾系在脖子上,眯缝着浮的眼睛,唠吧着: 

“行啦,行啦! 

“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包子咱们也不是没吃过。 

“上帝是吝啬,他用几分钟的时间就算精了几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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